说书人是被蒙着眼带进皇宫的。
那引他来的人摘了覆在眼上的绸缎,恭敬道:“先生,您请。”
诚惶诚恐地作了揖,说书人看着乌黑一片的院子,慌乱地问:“爷,圣上在哪儿?”
“这儿便是圣上住的地方。”,那人显然习惯了这黑暗,只抬手道:“您请进。”
屋中一盏幽灯,一扇屏风,其上是一片苍茫孤山,幽暗冷清得如同寡居之人的卧房,瞧不出半点身为皇帝的富丽堂皇,只有满得溢出来的孤寂清冷。
说书人战战兢兢跪伏在地,却听屏风后,楚皇语气随和,吩咐:“听说你故事讲得好,便给我讲讲那承兰与……轻眉的故事吧。”
“这十几年前啊,有位兰公子……”
说书人的声音隔着一扇屏风传过来,楚皇便看着屋中那画卷,痴痴地笑了。这笑像是多年来练出来的,合适的弧度,合适的神情,像缝在脸上的面具,与血肉合二为一,无法剥离,让人看不出他真实的思绪。
只有一双黑得如潭水一般的眸子中,隐隐泛着水雾,亮闪闪得如同摇摇欲坠的烛光;眸里,是那画中女子。
画中人容貌清丽,伏案写字,只是不看他……
镜中女子正值青春,有一副姣好容貌。一双远山眉,一对含情目,如出水芙蓉,惹人疼惜。
侍女若云挑了一支带着碧玉流苏的银制樱花,别在穆轻眉鬓边,将她的一头青丝梳顺,满意道:“殿下,该换衣裳了。”
“先等等。”,穆轻眉其人,时刻带着角度适宜的微笑,合乎理法,却看着冷淡,此时正眉眼弯弯吩咐:“别让人进来。”
坐在一旁的太子良媛楚朝歌,不由紧握双拳,咬牙压抑着心底的恐惧与不安,紧紧盯着穆轻眉手中的信。
端坐着拆开信,在读完第一句时,穆轻眉便忍不住微扬眉毛,笑得柔和亲切,神色随意,语调轻快念起来:“公主入太子府首日,府中仆从皆极敬畏,管家携账目、文书面见;此后数日,于太子府中来去自如,出入太子书房无一人阻拦;多次暗中出府,不知其所踪……”,她读了几行懒得再看,似乎是看到有趣可笑的东西,掩唇笑出声,随手举着信放在烛火上,气定神闲地看着它烧尽。
那双含着春水般的眼倏忽冷下来,带着蔑视,悠悠然嗤笑:“整个太子府,胆敢窥视者,都成了乱葬岗的孤魂……怎么,良媛也活的不耐烦了?”,这带着调笑的语气,却轻易让楚朝歌的身子冷下来。
不等楚朝歌回应,穆轻眉继续道:“既然你调查本宫,本宫便该礼尚往来。嫂嫂说,没错吧?”
楚朝歌的心因为惧怕跳得不成样子,一双眼睛竭力地大睁着,仿若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免于落泪。可她紊乱的呼吸与瑟瑟发抖的身躯早已暴露了内心的想法,深嵌入手心的指甲更是刺痛着每一根绷紧了的神经。
在她安坐的座椅旁,是个蜷缩成一团,浑身是血的侍女,此时一动不动,仿若已经断了气。唯独那双呆滞得没有半分神采的眼睛仍旧死死盯着楚朝歌,像是从无间地狱而来的索命修罗。
然而,坐在他们主仆对面的穆轻眉,那个一身清丽衣衫,扮相楚楚动人的宁华公主,只是轻蔑地笑着,反倒开始百无聊赖拨弄首饰匣子,将各式各样的簪花一件一件拿起来,饶有兴趣地细细端详,又不屑一顾地扔回去。
仅是穆轻眉一个眼神,若云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从怀中取出张纸,展开念起来。语调平淡得令人枯燥厌烦,内容却让楚朝歌瞬间方寸大乱——这其中罗列了楚朝歌族中众人的生平经历,详细程度令人心惊。
在嫁到太子府前,皇后明明给她换了个身份的……可为什么,连这些都没能躲过穆轻眉的眼去?
最后的堡垒垮塌,楚朝歌的身体一寸寸凉下来,盯着仍旧托腮玩弄首饰的穆轻眉,眼神里仿佛要沁出血来:“殿下既然查出来了,就该知道我一家老少的性命都在皇后手里握着!说到底,你与皇后有何区别?尔等待我,如待浮萍!可用时捡拾,无用便丢弃!我这条命,向来由不得自己!”
她终于落下泪来,对这些当权者只有说不尽的恨意,一字一句道:“你放心,我会吞金自杀,但你也该知道,我母家即使落魄,也是世家大族,你若动了他们,只会招来祸患!”
听到这话,穆轻眉拿着金首饰的手忍不住一顿,终于打起几分兴致,笑了,那笑声悦耳动听,如同单纯少女的欢闹:“看来嫂嫂还是在意娘家一大家子的。那这样吧,你死的那日,让你族中老小陪你一起入黄泉,免得你孤零零一人,如何?”
楚朝歌愣住,瞪着眼看向穆轻眉,知道自己被她带进了坑里,迟疑地问:“你究竟是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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