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朝廷有例假,虽说不用上朝,穆青和也诸事缠身,南安侯府整整十年的账簿都被张家婆子送了来,他与穆轻眉看完一遍时,已经是大年初五。穆轻眉被侯府花钱大手大脚的奢靡气派震惊,一味感叹:“平日见甫临那般佩玉带珠倒也不曾在意值多少钱,如今看这账簿,他一个玉带钩的花费便赶得上寻常人家两三年的开销,更别说我记得他姐姐总说他不注意,出去钓个鱼便能丢些东西。一个玉带钩怕也是没用多久便丢在一旁。”
如今的大晋,贵族世家奢靡成性,一个侯府被百般宠爱、千般娇纵的小少爷,用的配饰多花些银两,根本不值一提。然而穆青和对世家的做派早已经心有芥蒂,对于南安侯府侵吞百户田产,只为充做一个训马场、一个避暑山庄的行径,一直有心整改。
这账簿之中,并没查出能给南安侯府定罪的确凿证据。穆轻眉整理了一份侯府每年的钱财来源,基本来自各地佃户,京郊佃户最少,却也有百家,更别说颍川、三川等地,每年运送纹银到京的沙船都不止一艘。另有庐江郡,或许是因为地处边疆,地大物博,所交纹银格外多些。
连续几日的排查都没能找到有效的证据,穆轻眉踩着夜色月光回府时,一开门便见着了承兰。他穿着没一点纹饰的灰黑布衣,脚边放着灯,静谧安然地在院子里看着两只蹦蹦跳跳的麻雀。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对着穆轻眉粲然一笑,在唇边比了个悄声的动作。穆轻眉便听了脚步,看那两只麻雀吃饱喝足,圆滚滚的身躯在承兰身边上蹦下跳,心满意足地扑闪着翅膀离开。
“今儿回来的有些晚了,可是有什么事?”,穆轻眉推承兰进屋的时候,承兰随口问道。
“也没什么事,和小十六玩得忘了时间。”,这些天,穆轻眉对承家的调查到了瓶颈,与当年的事情有关联的人都被灭口,似乎一切正如承兰所言。但世上真得存在这样没头没尾的事情吗?是什么人,杀人灭口到这样干净的地步?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交给承兰绝对的信任。
两人斗嘴打闹、拿对方取乐已经成了常态,承兰几乎立刻察觉了穆轻眉低迷的状态,他唇角轻勾,漫不经心道:“我听说尘凡涧这一个月来门可罗雀,再不复昔日的盛况。”
“出了月影姑娘那档子事,谁还敢去尘凡涧呢。”,穆轻眉满脑子都是毫无进展的侯府侵地案,心不在焉回答承兰。
“何止是因为月影呐!尘凡涧只是歌舞所,姑娘们都带着些清高,卖艺不卖身;再看看隔壁的平康馆,前段时间刚另辟了个南院,里头全是俊俏的男童。”,承兰说这话时,心口忍不住一抽,语气却仍是好奇随意。
如今世家好男风,朝廷早有禁令,不得开南风馆,奈何民间已成风气,这种现象屡禁不止。穆轻眉无可奈何答:“世家无论是公子哥还是老一辈的都好这一口,生意如何能不红火。”
“倒也是,我记得最近死了的那个张甫杭不也是这般。这些世家子弟何止巧取豪夺俊俏少年,得到后便聚众宣淫,吃喝嫖赌……”他话还没说完,穆轻眉猛地站起来,转身要走,想起什么又问他:“你怎么如此在意男风的事?”
承兰意味不明地笑笑,答:“侯世子因男娼指认入狱,谁人听了不震惊?”,他像是看客一般说着些风凉话,漫不经心的模样令人觉得他只是随口一说。穆轻眉知道从他口中套不出话,干脆懒得浪费心思。
再到太子府时,穆轻眉才知道穆青和并不在。楚朝歌在小厨房窝了一下午,这时候才端着几个碟子点心从前堂出来,瞧见穆轻眉涩然一笑,打招呼道:“殿下来了……”,她看看手中的点心,问:“本是得了允许才来送给太子殿下的,奈何他不在……殿下可要吃?”
她也是嫁进了皇家才知道,皇家的人连吃饭都有一套规矩,这些糕点,得先过了厨师的眼,再交给太监尝了、银针试了毒,才能入这些贵人的口。可往往是,太子府的厨子对她足够忌惮,以致于无论她用多少精力做出来的东西,根本上不了太子的餐桌。时间久了,楚朝歌便也明白了,只怕那些送去公主府的东西,也只有被扔掉的下场。
那盘子上摆着的点心小巧玲珑,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增,穆轻眉拿起一块,笑道:“承兰很爱吃你做的糕点,这一个多月送去公主府的,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我总算有机会尝尝了。”,她知道这是太子府宫人、厨子检查过的,大可以放心吃,吃了一块,果然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承兰很是爱吃甜点,你下次做的时候能不能多做些给他?还有我,我也很喜欢的。”
太子不在,穆轻眉没心思久留,抓住管家问:“太子爷可说他去哪儿了?”
“爷说颍川郡守回京述职,今日在魏忠公府里办了洗尘宴,半个时辰前便走了。”
楚留泽回来了?穆轻眉这才想起这茬事,又问:“他在颍川救的那个少年呢?跟着他一起进京了吗?”
“来了!来了!”,穆轻眉一问,管家来了兴致,喋喋不休道:“公主没听说?年三十楚公子进京以后,公爷和夫人想着他外调三年,如今二十九了都没点姻缘,给他安排了一连串的相亲,怎料世家小姐们不知怎么就知道了那少年也一块儿回了京,哭着闹着不肯见他!”
那样沾花惹草、看着漂亮姑娘便走不动路的楚留泽竟也有今天?穆轻眉挑眉笑笑,心思哪里在这些闲事上,当即道:“给我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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