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还没有从梦中醒来。
沉眠的,黑暗而温暖的梦包裹着她,跳动出声音的形状。
她不想醒来,每一场梦中都是这样,如果能够做出选择,她宁愿融化在任何一场梦中。
总归要比睁开眼后看到的天花板更加美丽的,她这么想,跃动的梦境在她的面前无声地歌唱,歌唱了三分钟或者上万年。
其他人的梦是不是也是这样?她曾经将这个问题在现实的天空下确实地作为问题来思考和询问,但得到的答案并非她所预料的,人们会梦到故去的亲人,梦到求而不得的事物,梦到恐惧的未知,梦到从未谋面的知己,梦到未曾发现的事实,梦到未来的浮光掠影,但唯独不会像她一样梦到梦本身。
这就是她身为怪胎的自觉。
女孩在这里看不到任何东西,也无法实际触碰到任何东西,所能够感受到的只有婴儿在子宫时能感受到的那种厚重的温暖,和一些超越人类肉体知觉的体验——这样的体验她已经体会了十七年,但依然无法准确地用语言表达出这种感觉,它似乎并非实际的客观存在,而像是早在她被孕育时就产生于神经束中的本能体验。
跟随这种体验,她能够看到梦境的歌声,能够看到它们的窃窃私语,它们纠缠跃动着,像是一条条直线却远远比直线更加无垠,像是一个个光点却远远比光点更加深邃,它们从时间和思维的缝隙中穿行,以女孩理解不了的方式编织着一个又一个人的一切。
——相比寒冷的现实,这里确实更适合她长眠。
在这些被编织的过往中,她唯独能够理解的就是属于自己的部分,但对这些过往的理解并不是一件好事,时而明快时而黯淡的梦境断断续续地将她的回忆在她的意识中炸响,有一些可怕的事确实是真的。
“我不想回去了。”
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被夹杂在回忆中褪色的嘈杂之间,清晰可辨。
“醒来又能做什么呢。”
只是继续活着罢了,但活着就只是为了活着吗。她不清楚,也找不到答案。
那如果,有人要将自己的梦强加给你,你会接受吗。
“当然会。”
虚空的虚空依然是虚空。
悲伤和自我否定,以及自我否定式的悲伤是一个怪异的螺旋,当这三者连为一体,那个悲伤的人就会不可避免地被卷进其中,像一只被困在玻璃容器里沉入海底的蜜蜂,心的外壳既是阻碍它逃离的囹圄又是保护它不被压碎的屏障,它只能绝望地在屏障之上冲撞着,看着自己逐渐沉入深海,等待外壳被深暗的湍流压碎。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被梦境揉碎在她面前的,她的经历一刻不停地告诉她,她做对了一些事,但做错了更多事,她不幸但并不无辜,她无力回天,也无心改变。
“如果真的有,那么让那个人替我活下去也不错。”
女孩第一次在梦境中感受到脚踏实地的感觉,换种说法,这是她第一次在梦境中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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