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别的林建国可能不在行,但说琢磨领导意图,特别是这些基层的小领导的意图,他再清楚不过了。因为他以前就是机关单位的小领导。
要说这些小领导想要什么?
其实很简单:权力和财富。
当然,这是简化的说法,展开来说就是:上面领导的赏识和不烫手的外快。
怎么让上面领导赏识?把分内的事做好,甚至是超常发挥,把分内事作出花来就更好了。因为几棵树、几捆干草就将一家人发配充军,这就是将事情做出花的典范。
怎么拿不烫手的外快?还是把分内的事做好。有眼力的人就会自己琢磨让他干干净净的拿到这笔财富;如果没眼力的,那对不起,这钱绝对不收。
这些人是不会为了财富而丢弃权力的,因为他们的一切都构建在上面给予的权力之上,没了权力,他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以说这些人也是最复杂的。
一方面,你可以说他们是清廉自守的典范,因为他们不是什么钱都要。另一方面你又可以骂他们是“既想做绿茶又要立牌坊”,因为他们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钱。
有时候,人们还是更喜欢蔡公权这样的人多一点,因为这种人是将“贪财”两个字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谁都知道只要砸钱给他,就能办成事。但这种人往往又是被骂最多的,因为他们贪的最明显,也最令人讨厌。
而陈管事这种人反而很少挨骂,听高圆圆的评价就知道了,提到陈管事只是不好说话,而提到蔡公权则是一脸的轻描淡写和不外露的,鄙夷。
是的,就是鄙夷。哪怕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孩,对蔡公权也是带着鄙夷的情绪。
尽管从本质上来说,他们两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一个是朝廷这个国家机器赋予的权力,一个是侯爵赋予的权力。但如果他们如果同时落难,要人们选一个人救的话,那救的一定是陈管事。
而救下这个陈管事就比蔡公权更好吗?
未必!
因为最起码蔡公权拿了钱就会办事,但陈管事却不一定拿钱,当然也不一定办事。
可从人们的观感上说,还是会选择救陈管事。
人性就是这么复杂而又多面。
……
果然,在亥时前后,高小三带着林耀先和邓超回到了这个小院。
最起码在这一刻,王易是喜欢蔡公权多一点的,尽管高小三告诉他,花了林老之前给他的一块玉佩才同意放人---那至少值五贯财货!
王易不太清楚现在的货币价值,也不懂五贯有多少,不过就算知道,他应该也不会在意。在他看来,一块不知道在盐酸里泡了多久的破石头能解决这件事,简直不要太划算。
林耀先抱着林建国哭了好一会儿,还撸起袖子和裤腿,让他爹看他被打伤的部位,高圆圆见状赶紧躲避回自己的房间。
邓超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不安地搓着手,不断地林建国和王易说抱歉,他真不知道那些东西有主,不能乱拿。
王易也安慰了几句,并说不要紧,赔点钱就行了。
天色已晚,高小三好人做到底,让他们今晚暂时在这里安顿下来。王易还有事要求着高小三,顺势说句“叨扰”,就让林建国先带着林耀先和邓超去休息,自己与高小三先坐下。
没等王易开口,高小三便先说了:“王郎君…”
“小三哥不如跟令妹一样,称呼我为易哥儿如何?听着亲切…”王易笑道。
高小三一愣,心知他这是想先攀交情,不过他既然将人领了回来,那就也打算与王易等人攀这个交情,便拱手道:“如此,那我也称你一声易哥儿,易哥儿,你莫开口让我再去找那陈管事…实话与你说吧,今夜蔡官人答应放他们回来,而不用监里吃罪,除了那块玉佩之外,也是想着你们的身份…也跑不到哪里去,所以才让我将人带回。”
说到他们的身份,高小三着实停顿了一下,意思也是暗示王易,你们是逃人身份,别再来为难他了。
王易见他说完,笑道:“小三哥,实不相瞒,我与林老也已有计议,只是这计议还需要小三哥帮衬一二方才圆满,毕竟,我们不太懂这里的风俗人情,我先将计议与小三哥譬说一番,你再帮着从旁补充,不知这会不会为难小三哥?”
一听只是出主意,不用跑去找那难缠的陈管事,高小三心头大定,点头称可。
如果说一个现代的小领导到了古代什么最有优势,那莫过于行贿的胆量和技巧了。
其实在古代,给上官送礼也是要胆量的,因为古人大抵都还要点脸,行贿还不是那么明目张胆,人心也不是“向钱看,向厚赚”,“笑贫不笑娼”的风气在燕西村里更是压根看不见影子。
当然,不能说民风淳朴,只能说他们输在了经验上。
王易只简单说了三四种与陈管事接触的方法,高小三已经听得目瞪口呆。等林建国安抚了儿子和邓超,让他们先行休息,自己来到堂屋与高小三仔细譬说这其中的关键地方后,高小三已经是瞠目结舌的状态。
“三人行,必有我师,古人诚不我欺啊!”高小三直起身体,长长感叹了一句。
若单论行贿的技巧,就他所知的人里,林建国和王易简直已经算是登峰造极的大师级别。当林建国还要再说更多种方法时,高小三已经摆手打断:“林老,恕小子无礼,真不用再说了,有此前种种,已完全足够…这样吧,明日这事我去操办吧。”
这回轮到王易愣了。
之前高小三不是一直推脱不愿意去见陈管事吗,怎么现在又主动起来了?
高小三尴尬一笑,道:“实不相瞒,小子手上也正有一桩事要用到两位计议的办法,之前还没有眉目,今晚听两位一说,简直有茅塞顿开之感,所以,我想亲自实践一番,看看效果如何。”
原来他也想对某人行贿,只是找不到办法啊。
同道中人,同道中人!
王易打了个哈哈,此事略过不提。
……
陈管事的心情很好。
因为昨天抓了两个偷儿。
有了这两个偷儿,他就可以跟陈醴侯合理解释,为什么这次上缴春税(注1)少了两成---这都是乡下逃人作祟,偷盗了醴侯的财富,真不是我的责任啊!
当然,在这个基础上,陈管事也会跟醴侯稍稍解释一下,最近城防役过重,种田的佃户少了两成,且今年老天爷不赏脸,所以导致地里收成不好,这才少缴了春税---嗯,稍稍解释,绝不多说。
不过,今年的城防役确实重了点,这不,给醴侯做佃户的都要上缴十六文的役税。
天可怜见,他们这些在地里刨食的庄稼汉,一年能见着几个铜子就算积了大德了,哪里去寻十六个役税钱?还不是搜肠刮肚的把口粮省了又省,拿着这些粮食去粮铺换了钱再交上去。只是这一过手,原本值得十文的粮食,怕也只能卖出三文的价来。
整个燕西村,也就高家那个小三还算有点良心,那小子给乡亲卖粮食,往往能多得个三四文,这样算下来,今年算是能熬过去。
偶尔,陈管事也会想,那些逃人也可怜的很,没吃没穿,又没恒产,日子过的紧巴巴,不去河里摸鱼,难不成还进村偷盗吗?
听见那两个逃人被抓时的哀嚎,他心里也闪过一丝不忍,但没办法呀,死道友不死贫道,要是不抓这两个偷儿,他拿什么由头跟醴侯解释?
况且,若不是前几年他陈管事甫一上任,就拿那户偷砍树木和偷拿干草的逃人立了威,醴侯家的土地上怕是早就被偷光了。饥寒交迫之下,杀官造反的事都有人干,还论别的么?!
大不了,这次跟醴侯解释之后,给他们拿点粮食过去,怎么说也是两条人命啊!
陈管事这么迷迷糊糊地想着,也就安心睡下了。
第二天,鸡叫了三遍,陈管事就起来,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起了身,洗漱一番,扎好头巾,便到了院子外开始忙碌。
这里是醴侯别院,位于村西头,出了村围墙是一片竹林,竹林后就是醴侯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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