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人都是燕州府的士子,当然心有同感。不过能通过院试,获得秀才功名就已经是他们心中所愿,至于案首云云,只是镜花水月罢了。
众人心里这般想,但嘴里自然都是赞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有人接话道:“林兄文采斐然,经义纯熟,我看这院案首非你莫属啊!”
不过这话也有人不同意。
“年兄此言差矣,燕西王大元年兄亦是文采过人,制艺之精我等无法望其项背,我看王大元年兄亦有夺魁之望。”
这两人这么一说,顿时场间就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有说林懿德必定夺魁的,也有说王大元肯定拿小三元的,吵得不亦乐乎。
见气氛起来了,林懿德便笑了数声,将嗡嗡的讨论声压了下去,朗声道:“区区不才,断不敢跟大元贤弟一较高下的,只是……”他把身体转向王易处,直接道:“大元贤弟一直蜷在角落,浑不与我等切磋,莫不是看不上我等么?”
这话说的就严重了。
王易看着林懿德那不是挑事也是挑事的眼神,顿时好奇自己哪里得罪了他,在场众人可都是燕州府士子,这么明目张胆地说自己,对名声影响可不太好啊!
熟知古代文化风俗的王易知道,要想在科举之路上走的更远,除了八股制艺的水平外,名声也非常重要。像李贽,有了名,不当官一样能当布衣宰相。还有东林高攀龙,有了名,即使在野一样可以左右朝堂决策。
名声,可以说是读书人的第二生命。没了名声的读书人,其实与死人并没有两样,即使高官得做骏马得骑,但也会被骂的体无完肤,死了也要遗臭万年。
他王易参加科举可不是为了遗臭万年的。
所以,王易站了出来,拱手作揖道:“林兄所言,在下万不敢当。在下只是觉得既然是诗会,自然以作诗为主,明日即院试,临时抱佛脚也得先前烧高香才进得了山门啊!千言万当不如一默,静心勿燥即可,是以并不想在今日与诸位争执制艺之事……这只是在下一家之言,诸位且听便是。”
王易这番话绵里藏针,又不卑不亢,理由充分,听得众人频频点头。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习惯,人家习惯临考前清心静气,特地不想八股文又有什么错?
林懿德面色一滞,心里念头飞闪,笑道:“大元贤弟所言甚是,既是诗会,自然以诗为主,愚兄在江南游学时,恰巧看得一道吉安府去年的试帖诗题,不如拿出来与诸位共赏析,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吉安府的试帖诗题?
试帖诗是科举考试中的常规题型,不是每场科举考试都会考,但只要是院试几乎都会有。试帖诗不甚重要,重要的还是八股制艺,但如果试帖诗写的好,有时候也是能加分的。
众人虽然认同王易“考前清心静气”的习惯,但如果有试帖诗题目,也是可以学习切磋的嘛,万一明日考试就考了呢?北方科举试题抄袭南方州府试题的事也不是没有。
所以众人嘴上喊不要,身体却是很诚实,纷纷让林懿德赶紧说来。
林懿德见王易不置可否地站在那里,便回身在案几上挥笔写下五个字:“黄花如散金”,并道:“今日诗会,要不就以这道试帖诗为结吧,诸位尽管写来。”
试帖诗的规则众人都懂,看了这五个字都明白要按照什么格式韵脚去写。
不过,这也太简单了吧?没啥意思啊?
有人托着下巴直喊无趣。
《礼记》中有“季秋之月,菊有黄花”之语,现在又是八月,天已入秋,就是让大家写菊花嘛!
这个试帖诗一点难度和新鲜度都没有,众人都是大失所望,兴趣缺缺。
更何况,就算写了试帖诗又能如何?在座的诸位都是士子,间或有像洪礼忠这样的秀才,但也没到能给大家评判诗文好坏的地位,就算写了也没人夸奖,这事的确无趣。
林懿德却不动神色地看着众人兴趣全无的讨论,看向王易时,却见王易不屑低扭过头,似乎与身边的人说要离开的话,便道:“大元贤弟,你可能做得来这道试帖诗?”
王易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人怎么回事,老是针对我有意思吗?
洪礼忠也看出了林懿德的态度,心里也是不喜,转身准备离开。
“大元贤弟可是不敢?”林懿德再次出言相激。
胡安在旁不屑地说:“这咏菊诗千百年来前人不知写了凡己,现在写来又有何趣味?不答也罢!”
说着就跟随洪礼忠的脚步而去。
林懿德挑眉问道:“哦,大元贤弟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王易也不答话,微笑着冲众人拱手作揖,也不理会林懿德的挑衅,快步离开。
等他们离开天音阁,林懿德呵呵一笑:“府案首技止此耳!”
众人不解,林懿德这才解释道:“诸位大谬,这首试帖诗可不是让我等咏菊或是悲秋,而是写春意也。”
众人更是疑惑,林懿德笑着解释道,这句诗其实出自南朝梁萧统《文选》和唐朝司空图的《独望》,原句为“青条若总翠,黄花如散金”“绿树连村暗,黄花入麦稀”,这黄花指的不是菊花,而是春天里的油菜花。
经他这么一解释,众人恍然大悟,纷纷感叹林懿德博闻强识,连诗集也有涉猎,此番院试定然高中了。
林懿德心里欣喜,同时也对王易深感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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