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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章 关外只影

十二月初四关东密林林啸山庄

关东气候干燥,冬季更甚,整个林啸山庄给人一种破败不堪的感觉,纵使是现在所在的正堂,四周也尽是斑驳的土沙质墙壁。

沙展坐在做工粗糙的椅子上,看着身侧木案,上面摆放着一个陶土制成的盘子,盘子做工极其粗糙,都看不到釉面。

盘中还有一块血淋淋的肉,尚且也看不出来是从哪种动物身体上切下的。

关东虎族化形不过百年,行事还是如野兽无异,甚至沙展现在所坐的椅子,都不过是几块木头拼接而成,丝毫不见得有任何做工。

强忍着心中的恶心与排斥,沙展盯着眼前这块肉,不知是该礼貌的拿起来咬上一口,还是继续置之不理。只能微微调整一下姿势来掩饰这一刻的尴尬,右臂盘旋缠绕的蛇骨发出阵阵微微撞击的声响。

堂上,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伸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犬齿,眼睛却有意无意的看向盘中的肉食,而后抬头笑道:“沙护教远道而来,我庄中也无何招待之物,这块鹿肉是方才新猎所得,还望不要嫌弃。”

说话间,大汉不时斜眼看看这块肉,舔舔嘴唇,显然难挡其诱惑。

这大汉便是关东虎族的族长,林啸山庄庄主-虎原,关东虎族也算是虎妖世家,化形百年来以狩猎为主,盘踞关东山林一带近百年,完全依照天性行事,寻常则狩猎,若有人不幸误入其领地,必成为其虎口美食。

不过山庄众妖从未踏出过山林地界,也未让外族妖物进入。近些年来因山林狩猎已经无法满足山庄日常生息,遂庄主安排弟子外出经商或采买。虽要求勿多事,但还是有一些小妖生出伤人之事。

沙展不太明白,林啸山庄这样粗鄙的妖族为何还要拉拢,这帮虎妖靠着祖上的道行化了人形,但除了食人,再无任何作用。不过既然教主要求了,那便执行便是。

沙展道:“无需如此多礼,在下来此之意已经说明,还望庄主尽快给我个答复。”

虎原在林啸山庄的一众虎妖众,修为算高的,已经有了与人族无异的外形。容貌绝对算不上英俊,倒是有几份硬派气质,除了如老虎一般强壮的身躯外,虎原还还保留了些许的特征,比如偏黄色的头发与尖牙。虎原抬手抓了抓脸,道:“沙教卫,我自然是愿意的,但如你所见,我庄中同族大多修为不高,不如你这般开化,我想我们就算追随了通天教,也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

沙展道:“虎庄主多虑,我教所行之事,皆为我族存亡,关东虎族想要立足世间,自然也少不了他族的鼎力支持。”

虎原眼睛盯着桌上的肉,又舔了一下牙齿,道:“沙护教,我们这些修为低下的小妖,能跟通天教共事自然求之不得,但我不知,我山庄能得何益处?”

沙展道:“立足人世,再无需盘踞这山林之间。”

虎原脸上的五官扭在了一起,不知是一时间理解不了这句话,还是觉得这点儿好处还不足以让山庄中的一众虎要追随魔神。

沙展自然察觉到了对方的表情,顿了顿,继续道:“届时,你们自然可以随意游历人间。”

虎原笑道:“好说!好说!那便依了沙护教吧!”

终于听到此话,沙展站起身,将一件衣物披在了身上,简单行礼之后,便朝门外走去,一边道:“虎庄主深明大义,林啸山庄今日起,听命等候即可。”话毕,人也走出了山庄大门,很快便消失在了树林之间。

虎原望着沙展的背影,收起了刚才谄媚的嘴脸,走到木案前,抓起还在滴血的鹿肉,一口吞进了嘴里,一边大口嚼着,一边自言自语道:“此等美食,无福消受,真是可惜。”

沙展跨上马,心中只想赶紧离开,从自己进入山庄开始,也就虎原还有些心智,其余所见的虎妖,皆是些行动笨拙,只知茹毛饮血的半兽形妖物而已。

自己离开教中已有数月了,凭一己之力,策动了无数的妖族。现在中原大地,已经有无数修为各异的妖族遍布其中,现在只是蛰伏,若是将来起事,也必定能群起一呼百应。

不过或许是天下妖族安稳的生活过的太久,沙展这一路来,还是有不少妖族中的名门,并不愿意放弃现有的生活去打破与人族的平衡,有的是习惯隐居山林,有的是已经无法从人族的生活中剥离开来。

对于这类同族,沙展也按照教主的要求,未有过多劝解,基本了解后便离开了,自然也未过多告知通天教的事。

而下一个要去的地方,便是往北再行多日才能到达的关北,那里,有着一个天下妖族中人尽皆知,声名显赫的名门,关北梧桐谷狼族-杨家。

沙展心中多少有些疑惑,若要说服杨家,杨牧不正是最佳人选吗,教主何必要安排自己去。还特别交代,杨家固执,近百年来已经多少涉及人世,家中妖族修为都不弱,行事风格也与人无异了,若无意愿,无需多言,离开便是。

不过既然教主都下令了,自己去做便是,纵使自己觉得不合情理,教主也一定有他自己的考量。这么多年来,海砾游虽一副半身不遂的样子,但仅仅是卧榻在石床上,却还是能运筹帷幄,指挥着分布在天下各处的通天教众。

想到这里,沙展不禁想起来三十年前,海砾游从一个人见人畏的海族大妖,魔教教主,几乎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行动不便,动作迟缓的残废。最后甚至完全无法独立完成一些简单的动作,只能每日蜷缩在石床之上,隔三岔五的发布出一道道命令。

通天教教众谁也不知道教主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教主每三年会在落潮之时回到深海,再于涨潮之时重新踏上陆地。但是那一年,教主离开不到几日,便艰难的返回,有些修为的教众不难看出,教主妖骨已断。

从那日起,便少见教主外出活动,纵使万幸得见,教主也是一副老态龙钟,风烛残年的模样。曾经气宇轩昂,意气风发的大妖之姿一去不返,头发慢慢花白,皮肤也开始变得如妖,整个人渐渐显现出七八分的妖相。

再过了些时日,教众便再也见不到教主的身影,只有几个深受教主信任的护教,可以进入大殿见到教主。如此过了几十年,所有的教众都已经习惯了,教主变成了什么样子,已经不得而知了。

沙展入教近五十年,自然能得见教主,也比其他教众深知教主的生命流失的有多快。故而对于教主的命令,自己从来都是彻底的执行。本次沿途策动同族,也特别将杨家放在了最后一处要去的地方。

沙展所骑的马也非凡物,在妖力的加持下,甚至可以说有一定的修为。自中州到关外,一路疾驰,从未显疲态,即便是现在,只是小步的走着,也比寻常的马匹快上好几分。

林啸山庄地处在关东偏北方,往北只需几日,便能到关北,再往北走半日,便是杨家所在的梧桐谷了。马行了半日,已经走出了密林,此时正在官道上小跑着,林啸山庄的一众粗鄙虎妖,也已经被沙展忘在了脑后。

关外气候本就寒冷,草木枯黄的速度也比中州要慢上许多,官道两侧有着不少各种各样的树木,除了常绿的之外,大多虽枯叶密集,却极少见到光秃秃的树干,若是在南方中州,这个季节应该早已经掉光落叶了。

官道上除了沙尘,再无他物,因气候干燥,马蹄带起的尘土多且飞扬得很高,很快又被风吹散了。沙展在马背上颠簸着,远远望见约一里外,路边停着一辆载满货物的马车,马车朝一边倾斜,应当是车轴断了。一侧,还有个歇着的中年男人,穿着厚棉衣,一副商人打扮。

沙展撇了撇嘴,若是寻常过路的人,可能真的就以为这是遇到了事故的行商。但沙展不一样,他是只见过人世丑恶的妖。

本不欲搭理,待沙展走近时,一侧原本坐着的商人却突然起身,拦在了自己的马前,沙展稍微勒紧了缰绳,停了下来。

商人看起来有些高兴,似乎是遇到了救星,一边行礼一边道:“老天保佑!终于有人来了,这位大哥,您能帮帮俺不?”

沙展坐在马上,低眼看了一眼商人,未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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