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校尉刚出营没多久,还没列好阵,诸将又知此次进攻只是试探性的,因此都较为放松,皇甫嵩听到了他的低语,转首笑问道:“主簿连言可惜,不知有何可惜?可是营前刘校尉列的阵有不足处么?”
皇甫嵩在最前,诸将环列在他的身后,因此他没有看到阎忠之前是在左顾右盼、眺望风景,以为他是在可惜刘校尉所列之阵,故有此问。
阎忠不慌不忙地答道:“非也,非也。”抬起眼皮,望了眼营前列阵的汉兵,说道,“我闻刘校尉出身将门,少习兵法,排兵布阵自是其拿手之事,忠一介儒生,岂敢妄加置喙?”
“那你在可惜什么?”
“忠是在可惜此地离巨鹿太远,不能於望楼上远见其城。”
从广宗往西,过了漳水,再行一二十里便是巨鹿县。秦末时,项羽便是在这个巨鹿破釜沉舟大破的章邯。
皇甫嵩“噢”了声,笑道:“临贼将战而主簿好整以暇,当此战鼓将擂、兵卒将发之时而主簿却尚有兴致吊古,寄托幽情,真胆勇士也。”
“将军,忠所以有暇,却是因为广宗黄巾必败。”
“我等兵方临城下,尚未交一矢,戏君就怎知广宗贼必败?为何这么有把握?”
阎忠遥指营西北,说道:“敢问将军,可知彼处是何地么?”
皇甫嵩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汉兵营外的西北就是广宗城外的西北,乃是一片望之无垠的田野,中有丘陵矮树,外是漳水流淌:“君说的是漳水么?”
“非也。”
“那么说的是大陆泽么?”
由广宗向西北,过漳水,在巨鹿县的北边有一处大泽,名为大陆泽,占地数万顷,汪洋浩荡,乃是天下有名的大泽之一。昔年大禹治水,“北过绛水,至於大陆”,大陆便说的是大陆泽。
阎忠又摇头说道:“非也。”
“那是什么?”
“广宗城西北不远,古时有处沙丘,在前汉时尚存。”
阎忠说到这里,皇甫嵩恍然,接口说道:“原来君说的是沙丘离宫。”
“然也。”
广宗县境内地势平衍,土壤概系沙质,到处堆积成丘,故古名沙丘,先后有两个国君在这里建造过离宫,一个是商朝的纣王,一个是战国时的赵王。不过,此地之所以有名,倒不是因为这先后的两座离宫,而是因为自商纣以来有三个帝王、国君直接或间接地死於此地。
最近的一个便是始皇帝,始皇帝在巡天下的路上病故於沙丘平台,即此地。往上追溯,推行“胡服骑射”使赵国得以强盛的赵武灵王也是死在此地,因为儿子们争夺王位,他被困在沙丘离宫,最终饿死宫中。再往上,商纣王虽非死在此地,然其之所以国灭身死却是因骄奢纵欲,筑造沙丘离宫也算是他骄奢的一部分。商纣、秦始皇帝、赵武灵王都是一代之雄主,特别始皇帝,乃是华夏之祖龙,却都或直接或间接的死在此地,这沙丘台又怎能不为天下王者忌讳?又怎能不有名於海内?
皇甫嵩若有所悟,说道:“主簿的意思是?”
“此困龙之地也。真龙尚且接连陨落此地,况乎张角三兄弟?就算他倚仗兵多粮足,能守城一时,早晚必为将军所擒!昔巨鹿一战,项羽名震天下,今广宗战后,将军定亦能威震海内。”
皇甫嵩哈哈一笑,说道:“嵩一介匹夫,只知报国安民,不能与项羽相比。”沉吟片刻,心道,“困龙之地虽为无稽,但兵卒多村野民夫,却是相信这个。”因此下令,“把主簿的话传下去,告之三军,就说城西北就是沙丘平台,真龙至此尚且不得活,况且张角贼子?”
传令兵应诺,即下楼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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