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山挨在北域边上,年年入冬都要下好大的雪,积雪厚起来足足淹没人膝盖。山破那天,漫天的火光照得夜幕通红,烧融了半个寨子的积雪。
“带着小五!走啊!”
“爹爹——”
土匪火并,孔雀山的压寨夫人仓皇抱走了大女儿。女孩哭声凄厉,刺疼了她阿娘的耳膜。寨主有四个儿子,个个都是好手,以身为盾层层断后,手起刀落血溅当场。外贼讨不到好,愈发阴狠卑鄙,索性一把火点了房子,火势劈啪卷上梁木,房顶塌陷下来,父子五个转眼成了火下冤魂。
“啊——”
后坡山势陡滑,压寨夫人跌跌撞撞逃出寨子,一脚踩空滚下了山坡。那年的积雪着实厚,人翻进山沟里尚有一线喘息。她挣扎着撑起身,发现怀里的女孩摔了出去,立时惊慌不已,顾不得浑身的骨头碾碎般地疼,踉跄着到处摸索,万幸没出多远,就叫她在雪窝里找到了昏迷的女儿。
“小五!小五!”她不管不顾地扑过去,死死抱着女孩的肩头,叫喊着拼命摇晃。
“娘亲……”怀里的女孩掉下来时,一头磕在了乱石上,彼时尚不清醒,正一味地浑浑噩噩,混沌迷糊着嘟囔。压寨夫人心知等不得了,抓了把雪狠狠揉在女孩头脸上。
“小五!醒醒了!听着,娘把你藏在这,你不能出声,知道吗?”女孩的脸被揉得通红,冰冷的雪扑在面上,确是清醒了些许,听得见娘亲哀哀叮嘱。她下意识想伸出手去捉住自己娘亲的袖子,却发现自个儿早已摔没了力气,浑身的骨头都仿佛碎掉了,疼到几乎失去知觉,根本动弹不得。
夜很漫长,后坡仍然是黑沉沉的,唯女孩琥珀色的眸子清澈透明,在黑暗中像极了两颗星子。远处亮起点点火光,隔着好远,嘈杂咒骂之声却能听得一清二楚。女孩忽然一激灵,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娘亲!不……”她没有机会将话说完。压寨夫人强硬地捂了女孩的嘴,将她塞进雪洞,盖上枯草藏得严严实实。
“小五啊,别出声,别怕。”压寨夫人脸上挂了血污,可笑起来远胜过寨里供奉在上的菩萨像。她应当是想摸一摸女孩的脸的,最终却未伸手,只是竖起一指在唇前,郑重地再次叮嘱:“好孩子,不能出声,你得活着。”
远处的火光渐渐逼近,再也没了犹豫的时间。压寨夫人当机立断,狠狠压了一把洞口枯草断枝,回身迎着来时路奔了出去。女孩蜷缩在雪洞里,看不到外面的场景,脑中也乱糟糟混沌不堪。死一般的沉寂终被划破,她听得到压寨夫人绝望的呼喊。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透骨的寒冷让她愈发清醒,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不敢出声,指甲刺破了掌心,许是冻麻木了,也感觉不到疼痛。孔雀山是座匪山,她的阿爹阿娘是匪首,可那又怎样?那又怎样!她不想失去这个家,为什么天总是不遂人愿,总要和她开这种诛心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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