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依言动了筷子,酥炸甜蛋丝果然松脆,滋味更是甜蜜隽永,直如浸了满满的糖霜甘露。多食甜食可令人心情愉悦,秋筱随便琢磨出的小点心,此时最能化身慰藉,抚平接连遭受打击磋磨的不安情绪。
花魁好像并不领情:“水梨莲藕?再加一味马蹄,可不就是三果汤了,还是刚入了冬,你吃多了龙眼,平白犯起胃热来,我才叫绯云煮了那汤给你,两碗喝下去,什么都好了。”
“明明是和我学的,你倒班门弄斧起来。”沈渊放下筷子,抽了丝帕抿一抿唇角,朝着锅子点点下巴:“留神,那是野羊腿肉,别烫老了。”
“我看着呢。班门弄斧也罢,反正是我有心记着。”秋筱边说着,边向外捞肉蔬,沥干了汤水码在温过的荷叶大盘,又放下铜勺,改取青花九曲汤匙,为花魁舀了一小碗红糖紫苏粥;“先用几口垫一垫,不然烧了肠胃,喝三果汤的就该是你了。”
若是旁人,经此一闹,即便不立时三刻啼哭哀叹,也总不会如此镇定,还有心思去关切别人的身子安泰。沈渊起初还觉得,盛氏有几分坚定的心志,是个可堪调教栽培的,然则这个世上,无论何人、何样的好品质,一旦过了一个度,便算不得长处了。
“秋丫头,你现在是守着我,哭也使得,闹也使得,别做出这副老练持重的样子来。”
花魁拨着小调羹,一双蘸水桃花眼澄明如月,眼帘双叠褶儿,用青黛妆笔描一道细细的“凤梢”,淡淡搽了些朱砂胭脂,清水芙蓉面孔染就三分媚意。这样的一个美人儿,也不过比盛秋筱年长了五岁,却骤然生了几寸慈爱情怀,嗓音平缓温吞,说出的话语却是带着责备的。
盛秋筱一愣,显然有一瞬间的恍惚,目光黯淡下来,未几扯一扯唇角,笑得勉强,左右也恢复了释然从容,更像困顿于花魁娘子突如其来的柔情。她们两个人要好,但并不像普通人家的闺中密友,而是隔着一层捅不破的主与仆——且更多时候,是秋筱死守着这条线,不肯越雷池半步,沈渊反倒是无所谓的。
她们会一处吃茶说笑,赏花谈天,盛秋筱会为花魁甘做厨娘,花魁也会为她点妆绾发。两个女子差着五载年岁,性情大相径庭,贵在无论表象如何,实则都藏着一副炽热心肠。
受明香姑娘的熏陶,沈渊很少在意门第之见,小楼年岁冗长寂寥,她许多时候甚至会忘了,自己原是西北女儿。明香一走,她孤单更甚,盛秋筱的出现极大程度地填补了这份空缺,她虽也会自问,想不通为何轻易心生亲近,却从不将这点枝节当一回事。
盛秋筱则不然,一则花魁不曾将自己的心思说与她听,二则贵贱有分,尊卑有序,人言更是可畏。
她亦不曾向花魁诉说“同人不同命”这五个字,冷香阁里人各有志,主家的心肠并不坏,却也不等同于可以任她们平起心思,胡乱攀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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