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啰啰嗦嗦说了很多,治安官也真不嫌烦,耐心听着她说完,表面还是冷冷的,实则心中也生了些许恻隐。房间里生了熊熊炭盆,一番话讲下来,桌上的腊八粥还是温热的,治安官忽然有点饿了,早起忙着公务,还想等巡视完了,再抽空补上早饭。
冷香阁的解语花名不虚传,是个心思玲珑的妙人,他愿意折回来,的确是手头的事务已经安排妥当,只是经年累月迎着朝雾巡街,不亲自走一遭,居然会难受得很。她说的话,自己都能听明白,而她想要的答案,要说实话,治安官不是很愿意告诉她。
“大人是不方便讲么?”花魁得不到回应,并不逼问,“阿晏明白,涉及朝政的事儿,哪里是我们这种人能打听的。那么……不如这样,若这位琴师姑娘没有所托非人,大人便赏光,用一碗冷香阁的粥吧。”
“并非机密要闻,没有什么不可说。”治安官松了面孔,犹豫再三,还是顺了冷香花魁的提议:“常听说,冷香阁有好厨子,无功不受禄,在下没能带给姑娘想要的结果,姑娘的好意,元某……只能心领了。”
谁也没有将话说破,两相心知肚明。沈渊忍不住冷笑,攥着手心,连说了两次“好”。治安官像被吓着了,盯着她许久才敢说话。
“元某不知如何劝解,还请姑娘看开吧。使节团毕竟非我族类,陛下生辰已过,他们启程离京,也在情理之中。”
苦了平时铁面无私的京官,要对着一个小小女子低声下气,战战兢兢。与往常相较,冷香花魁此时的面目的确称得上骇人,拼命忍着气恼不发作,手心的丝帕已经皱成一团,气息也不稳的,琥珀眼仁氲出两团浓色黑雾,深不见底。
花魁的沉默不过片刻,问了治安官一个难回答的问题:“依大人看……阿晏楼中的女子,或者整个陌京城里,倚门卖笑为生的女儿们,可有值得被珍惜的权利?”
“姑娘如此说,实在令元某汗颜了。”治安官面露尴尬,“世人皆凡人,凡人皆辛苦,元某相信,若有别的出路,哪个女儿都不会倚门卖笑。姑娘楼中的琴师固然遗憾,可此番能认清一人,苦海回头,总好过飞蛾扑火,深陷泥潭,痛苦终生。姑娘若心疼她遇人不淑……元某不便多言,姑娘自行斟酌。”
“大人能够说出这样的话,阿晏敬服。”沈渊终于舍得抬眸,眼里却含着快要溢出的泪,分不清是因为气愤还是感激:“冷香阁里,这琴师与我并不算最要好,也不算最出众,能为我母亲带来多么大的好处,可我知道,她是最不该被辜负的。”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越善良的人,或许越比你想象中坚强。”治安官看着她这样,欲言又止,转而道:“我只没想到,姑娘千方百计留我,是为了问这事。”
沈渊松开帕子,按了按眼角:“你也以为,我是个不近人情,眼中只有自己的?难怪大人这样想,从前都怪阿晏冒犯了,还当是寻常说笑,实在不是有心作对的,今儿和您赔罪,还请大人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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