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诉过我了,从后往前走第七排第三格,你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还有,秦照照,对不起。”
叶池只觉得手里那把刀有千斤重,压得他手指酸痛。
很早以前他就欠她一句道歉了。
秦照照像是只听见前一句,她欢呼着往后跑,裙裾飘散头上珠钗叮当作响。
隔得远了叶池听见对方隔着什么传来的清脆声音,活泼又阳光。
“我太生气了,唔……所以才让你做这个做那个,等做到第十件事我们就两清吧。”
“叶池。”
叶池停在原地,没有上前。
秦照照很快在第七排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数过去相关的一共有十一卷。她矮下身子伸手去拿,竹片在手里的时候打开的手犹疑了那么一下。
她开始拆上边的带子,展开。
这显然是文采飞扬的不拘一格的人所作,字迹有种不羁的潦草,扉页内容如下:
古有世家大族十一,连绵至今有九,上五族下四家。
秦照照往后看,其中逐一列举了九家兴衰及家中趣闻,甚至家主小妾风流往事,传得神乎其神煞有介事。
她嘴角一抽,觉得这种风格和佛寺那两本离奇曲折的话本有异曲同工之妙。
从头至尾草草看过一遍,翻来覆去都是那九个姓,秦照照果断放下,拿起另一卷。
没有。
她挨个往后翻,心里清楚估计这十一卷都不是同一个人所写,内容字迹各有不同,真假难辨。
估计都是写来博荣安王萧颂一笑的。
秦照照翻到第十卷的时候已经有点不耐烦,她随意把手上东西翻得哗啦啦响,皱着眉头放下。
她本来已经没抱希望去拿最后一卷,也没打算这么容易能找到自己想看的东西,结果指尖停在其中一行字的时候猛然一颤。
那是一句简短的话:历来记录九家文人无数,但另二家叙者寥寥。
其一为裴,其二为姒。
秦照照手有点不听使唤,她死死盯着后一个字,心里一跳。
果然。
她收回手往上衣上擦了擦,往后看。
“裴家隐逸,长孙裴相里。”——这个姓和秦照照无关,但神差鬼使的,她逐字逐句往下看,一直没有往下,视线一动不动僵硬黏在那段话上面。
“闻喜裴氏子孙成年之时会选文臣或是武将,众人都知其轻武重文。”——这算是下笔之人对自己知道东西的炫耀。
裴家很有名,一度是十一个世家大族之首,秦照照略有耳闻,不过近来百年趋向隐世,因此能知道内部一二的都是厉害人。
这句话估计有点意思,秦照照看见“重文轻武”四个字下边有很明显的朱红色痕迹。
可能是弄到这些已经花了很大心思也可能是为了吊人胃口,就只有短短两句话。
秦照照捏紧了书卷边沿,屏息往下。
一个很鲜明的“姒”字,跟在后边是一个人名:姒婳
后面还有一行字,不过被粗重黑墨一笔抹掉,只能隐约看见第一个字:六。
“姒婳?”
听起来像个女人名字。
秦照照眼里有些暗沉,很快发觉蹊跷之处。
就算是裴家与世隔绝到一定程度民间也有一定的传闻,至少有人知道它曾经是世族之一,而“姒”这个姓真的就无声无息湮没在历史长河中,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从一开始秦照照怀疑姒郁身份的时候就想过他会不会是某个大族之子,但是很遗憾,不说北珏,四国范围内都没有这样一个特别的令人容易记住的姓。
是因为什么让它彻底销声匿迹?
翻来覆去就没什么了,秦照照有点泄气,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把东西放回原处,扬声喊了一句“叶首领,走了”。
*
秦照照喝了文益的苦药之后盘腿坐在榻上,她刚洗了头,开着窗等发丝干。
府内种着大片桃花,这个时节正值花期,气味馥郁,不过因为隔得远传过来也就只剩下股淡淡的味。
秦照照心情突然很好,她托着自个儿下巴往窗外看,突发奇想想去外边折两枝花。
这时候已经不早了,她说干就干,从榻上下来穿鞋,喊了声“一梦”。
小丫头一直在门外守着,听见唤了连蹦带跳进来,活泼:“夫人想做什么?”
秦照照一边披衣服一边言简意赅:“出去走走,就去那片桃花林。”
一梦好像有点失望,脸色垮了下来,没精打采:“哦。”
听这声音好像不太情愿?
秦照照也不勉强:“我一个人去也行,你回屋睡觉?”
一梦听了这话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就是觉得……”
她欲言又止。
小丫头支支吾吾的,抬头偷偷瞄了一眼秦照照。
秦照照觉得好笑,往她脑袋瓜上一拍,笑道:“有话就说。”
一梦鼓起勇气再次看秦照照眼色,觉得自己真是胆大包天:“我就觉得夫人一点都不惦记……公子。”
啊呀呀,她明明不是像这样想的,这话听起来像在怪罪夫人。还有王爷就是王爷,为什么嬷嬷说要改口叫公子啊,一时半会根本改不过来。
可是公子都出去一整天了,夫人一点都不关心,也不问问什么时候回来,那么好看的人在外面就那么放心?
秦照照“啊?”了一声。
不怪她,她一时有点没能反应过来一梦的意思。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一梦跺跺脚索性一口气说完:“就是夫人一点都不担心公子在外边做什么吗,万一受伤什么的或者被狐狸精勾跑呢?”
秦照照往外迈的步子一停,她反问:“应该担心?”
以姒郁的能力和跟在他身边的人有人伤到他的可能性为零,至于小丫头担心的后者——她一直无比信任姒郁。
莫名的。
一梦惊道:“当然应该担心啊,夫君出远门家里人不都应该担心吗?”
诡异的沉默。
秦照照猛然发现一个问题,她站定。
她没有这样的习惯和认知。
她从有记忆力开始身边就没有爹娘,街头巷尾厮混着长大后来因为爹娘为秦府效力没了被秦肃接回京城。
从开始起秦照照就没有真正感知到正常夫妇之间的相处模式,后来就更不用说了,秦家是世族,秦夫人对秦大爷的态度从来是又敬又怕的,他们是依附和被依附的关系。
秦照照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有点难以言说的感觉。
她沉沉叹了口气,有种哭笑不得的庆幸——看姒公子那样子,大概长大的时候身边也没有爹娘,不然不会觉得这种相处模式是正常且理所当然的。
“行了我知道了,先出去吹吹风。”秦照照朝一梦一挥手,“折两枝花回来。”
一梦眼前一亮,很快就把刚才的困惑甩到一边了,小丫头的问题来得快也去的快,她眼睛亮亮的跟上去:“外头那桃树真的能折吗……”明明管事的说那桃树可金贵可金贵了,碰一下都肉疼。
秦照照没懂她意思:“怎么不能。”
一梦自动理解为可以,她欢呼一声:“好啊好啊。”
*
绫落在外面赶车,她手里捏着缰绳,虎口处有常年舞刀弄枪磨出的茧。被绑起来的长发利落,额间有些许细碎的发。
她刚从南羌回来,在半路接了裘九的活,此刻正在回城主府的路上。
想到马车里的人绫落心里柔软下来,在避让前面人群的时候抽空开口:“公子,这一路很顺利。”
这话很多余,但马车里的人低“嗯”了一声,只一个字眼的回应短促又轻。
绫落微微屏息,带笑继续:“公子心情不错?”
里头人一顿,淡淡:“尚可。”
大概不是尚可,是非常好,不然凌落心知他绝不会回应。
前面有些吵,传过来的话语隐约混杂着“眉”“画”这些字,不知道是在做什么。这时候在外边的都是些外头混进来做生意的外族人,凌落本来不打算管,不过突然感觉到身后马车车帘被掀开,她顿时紧张低头:“公子。”
姒郁下来,向吵闹的地方看过去。
侧眉垂首间浅色瞳仁里缓波轻淌,他长身玉立眉眼如画,自成风景。
凌落眼睁睁看见他略微思索,然后走了两步靠近嘈杂百姓,神色认真。
一瞬间落入凡尘。
前面是……脂粉螺黛铺子,支在外边教人描眉画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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