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吟不得不跟上,其间也好几次拉住谢梓材却都被甩开,柳微之赶忙叫来奉壹将他推出去。
运送祥瑞的车队才出宫门,那一行浩浩荡荡恍若长龙,这样的阵势护送也可见皇帝对其的在意程度。
这主街两旁的百姓尽皆跪拜下来看着那仪仗走过,偶有几人抬眼想要一睹其风采却只见到那绘制了金线的精致箱子。
在这一片庄重清明之中忽然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跪拜的行人尽皆抬头,只见那宫门口一批骏马载着一人奔驰而至。
领头太监回头就看到皇太女骑着一匹马飞驰至他们身侧,他有些不明白却听她叫道:“停下!”
这马是她方才遇到禁军直接抢来的,秋吟苦苦求了两句差点被她一鞭子抽倒。
她的脉搏也不知究竟是因为骑马还是即将发生的事,却是跳动得极快。
她下了马将手上的鞭子扔给那领头太监,眼睛直勾勾看着那箱子,仿佛这天地之间只有面前的东西。
两眼在这阳光下都显得有些迷蒙,眼前事物都像是泛着异样的光彩,那领头太监似乎在跟她说什么,周遭也有人前来阻止她挡在她身前。
“本宫再看看圣物。”她压抑着满腔怒火淡淡说了这句,周遭的人似乎都有些不敢动弹了。
两道的百姓都抬起头来看着这传闻中的皇太女,这或许是他们头一回见到这尊贵之人的真面目。
许多年后谈起这位一向被冠以痴憨之名的皇太女时,许多恍惚见过这一面的人都微眯着眼,心中有许多难以言道的感悟,最后只以一句叹息结束。
他们见过的皇太女,看起来清醒得很,有股子狠厉之气,或许算是贵人的高高在上。
但的确是个疯子一般的人物。
众人都记不清她是怎么捧起那祥瑞仔细端详了半刻,而后猛地抬起手臂。
那祥瑞是在她手里头脱落的,她往下砸的那一刻,那领头的太监慌了神,大喊着“殿下”。
当那被奉若至宝的祥瑞在她面前摔了个粉碎的时候,谢梓材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
似乎从小到大她都未曾有这般身心舒畅过,有着达成目的的成就感,也有报复功成的痛快。
原来就算是祥瑞,碎了也跟普通的石头没什么两样。
或许这祥瑞原本就只是略有些透明的灰白玉石,曾经在她眼里也有过五彩的光华,如今却碎成了好几大块。
众人慌忙得不知道要干什么,大喊大叫仿佛地崩山摧,只看那皇太女突然又跳下了车站在那已经破碎的石头面前凝思了一阵。
柳微之和秋吟赶来的时候,谢梓材不知道从哪里抢了一柄斧头,一众宫人皆围在她身前苦苦哀求,她高举着那斧头像是要往下劈。
而那地上正是方才才运出东宫的祥瑞。
“殿下。”
谢梓材听到了柳微之低沉的声音,她手上的力气松懈,痴痴回过头就见到他坐在不远处,面上无悲无喜似乎也不算太意外。
“过来吧。”他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微勾,语气轻柔得仿佛面前什么事也没发生。
谢梓材放下吧斧头走到他身前,她的发髻在争执间有些散乱,一袭朝服都显得灰头土脸的。
众人暗道这荒唐的太女,指不定要被太女君如何说教呢。
“受伤了。”
谁料那温润如玉的男子只牵起了仿佛发了疯的谢梓材的手,看着上头的红印皱着眉。
那领头的太监已经是欲哭无泪,赶紧踢了身旁小太监的屁股叫他回宫禀报。只见柳微之将谢梓材拉到自己身旁:“咱们回去吧。”
留下这一地狼藉,那太监就算是想呵斥也不敢出口,只能看着柳微之拉着那木讷失神的皇太女往宫里走着。
春风寒人,那膳食一道道端上,谁也吃不下一口。
到了东宫两人都坐在廊下,谢梓材靠在柱子边什么也不说只痴痴看着周遭的一切。
她本来以为柳微之或许会皱着眉好好训斥她一顿,但坐在此处那么久了,他也是一言不发。
这园中春花烂漫,看得谢梓材心惊肉跳。
她此刻就是砧板上的肉,等待着皇帝的传召。
倏忽间她听到了一阵笑声,她转过头见阳光打在柳微之的腿上,他鼻尖蹭过一束光将他整个人都照耀得温和明朗。
她从未见柳微之笑得这样开怀,从前轻轻浅浅笑着她都觉得十分不易了,若不是现下的情状,见他笑得如此,她该是很高兴的。
就像是那藏在深山的狐狸终于放下了所有的狡黠伪装,迎风而笑,仿若风过叶间,叫人见了这明丽笑容就会欢喜得在枝头乱颤。
“我以为你会骂我。”她发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低着头像是被他感染,露出了几分笑意。
“臣从入仕至今,从未像今天这样高兴过。”柳微之还是在笑,他不去看谢梓材,似乎泪水都要笑得流了出来。
那么多的盘算,无奈与屈服,最后竟然这么简单就被破了局。
他所失去的东西,此刻他又见到了。
此前他只以为谢梓材比他想的更懂得是非。
什么储君,什么历练,柳仁先前交代他,若是可以,要好好辅佐谢梓材,助她成为真正的明君。
明君或许说不上,但做一件无愧天地的事,谢梓材已经不需要人来教了。反倒是他,似乎在从她身上获得已经失去已久的东西。
“殿下现下打算怎么处置?”
“总不能再说是你挑唆的,”谢梓材撇嘴道,“我不需要你来这样救,你若是想凭此就离开东宫,你也是妄想。”
他自作主张要揽下这些罪过,谢梓材现下的反应倒是不在他意料之内。
静默了半刻后柳微之食指微动:“此番下来,说殿下毫不知情这些盘算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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