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子女,我也不敢相劝,府尹……”他本欲开口,后头又住了口,只笑道,“罢了,你自有明白的一天。”
“他这几日都去了何处?”谢梓材问着。
“只出去过一回,是去高尚书的府上,”秋吟看着她分明一副牵挂的样子,总是忍不住劝,“既然殿下舍不得,又何必……”
“可若是此刻他跟我相对而坐,我们又能如何呢?”她嗤笑一声,“相看之间,都还记得对方是如何害了自己,记得自己是怎么害了对方,若不是分离,我此刻早就想把他千刀万剐了吧。”
秋吟叹了一声,从怀中拿出一封泛黄的信件:“这是奉壹今日送来的,是当日落马谷求援书信。”
他还记着。
她看着那信纸,一时沉默下去,抬眼看着刺眼的光线,又闭上眼,将疼痛一点点剥离,这烈日也不显得那么可怖了。
高放安流放之期定得十分急切,也不知道是谁在担忧害怕什么。
他望着这座城池心生嘲讽悲凉,可更多是记恨与不甘。他在禁军中的人手被柳仁和谢梓材瓦解,一点点失去了对京中的控制权,狂妄想要置柳微之于死地,倒是忽略了一些会咬人的狗。
“臣恭贺殿下,现下京中,再没有能与你为敌者了。”高放安见到谢梓材来的时候不由得笑道。
没有吗。
此刻的高放安已经是刑徒,却依然衣着干净,仪表堂堂,甚至看不出什么凌乱的迹象。比起沈全从牢狱中走出的狼狈样,也知道他备受照顾。
“高尚书一日不死,这京中仍旧是您的天地。”她早已明白这个事实,却也不怕高放安此刻威胁。
“臣,恭候来日。殿下比起你的父皇母后……哦不,”他停了停又笑道,“是殿下和前驸马,比起皇上与先皇后,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手段,老臣都被蒙蔽了。”
算什么蒙蔽呢,断绝是真的,牵连也是真的,是他们太过纠葛,连自己也看不清。
看着押送高放安的马车远走时。她才轻叹一声露出了些微疲累,转身之时又都收了起来。
柳休那一日才从前线上视察回来,看着报上来的军情皱着眉,一夜未眠才处置完,想着要趁早将这些消息都送出去。
只是他才走出帐子的时候,便看到远处一人扬鞭而来,看见他的身影便大叫着:“将军!”
那人从马上跌了下来,他还以为是什么紧急情况,再细看那人脸上还带着笑。
“京中消息,落马谷一事,平反了!”
那一瞬间,这一夜的疲惫不堪都算是散去,他那颗心一下子被牵动得跳跃起来。
只是一下子他的腿就软了下来,就那样跪在地上朝着落马谷所在的方向,拜了一拜。
那前来送信的人本来还怕他是激动得腿软,怕他身子出事,见他那双向来严肃狠辣的眼睛里充盈着泪水,才一时酸了鼻子,跪了下来在他身后朝着那方向也拜了一拜。
多年执念,终是放下了。
高筱在听到落马谷的事情时,便全然明白了柳微之所指。
当年的平州太守傅蒙是首先遭殃的,傅集远这些日子冷眼也看出了高放安的事情后头,是有元逊和谢梓材的影子,可他没想到当初没能从林尧升身上搜出来的东西,会在这个时机出现。
他这段日子也算是安宁了,没想到谢梓材还是不肯放过他,这下他倒是气急败坏了,前段时间看着高放安那样都没出手,轮到自己了差点把唇亡齿寒这四个字给咬碎了。
高放安没敢将他傅家的一些事抖落出来,是因为自己也牵扯不少,没办法样样扯清,才不敢随意威胁他。
可这回也轮到高家袖手旁观了。
当初帮着傅蒙将事情瞒下也有一些高家的人出力,不过也都是与高筱平辈的几个人,傅蒙这个人哪里受得了刑,被投入大牢不过一天的功夫该吐的都吐干净了。
高筱冷眼看着几个堂兄妹受此牵连被贬官,并没有出言求情过,反而对着皇帝陈说他们的罪过,力请皇帝严惩,摆足了伏低的态度。
此前高放安的谋反罪名并没有办法坐实,被判流放只是皇帝疑心不得不罚得重一些,见到高筱的态度,想想在朝堂上纵横了那么多年的高家现下也有了这样的姿态,皇帝心里莫名畅快。
当初落马谷一事多少他也听过风声,但毕竟是一点证据也没留,当年就算是柳休闹得厉害也是没折腾起来的。
谢梓材也有两月未曾来上朝了,听说这几天身子才好了一些,没有迎风流泪全身酸痛的症状了,才又参与国事中来。
只是她一出来,就站到了殿中,将那封泛黄的书信呈上。
几番辨认,那书信的笔迹便是当年落马谷领军之人,上头的一应印章也都没有任何问题。谢梓材手里头还有一份沈全的供述,当年的事情总算是大白于天下。
沈全的供述,也是谢梓材一字一句念出来的,她看着傅家的人脸色突变,十年来的不甘与痛恨都有了出处。
“罪臣为保性命,纵知前线将士浴血不敌,历经磨难才至平州求援,却困于强势,不得调兵,伏低做软,苟全至今。每午夜梦回,尝见战马嘶鸣,兵戈交错,寒光乍现,凄厉哭喊至不得安枕。十余年来悔痛万分,如今叙出,万般罪责皆愿承担,只愿将士亡魂得以安息。”
念完的时候她看了看元逊的脸色,他闭着眼,在她声音停下的那刻才又睁开,一瞬间她像是看到了十年前的他那双眼睛,不过也就只有那一瞬间,也唯有这件事,能让他如从前那般年轻气盛。
“我原本以为,除掉高家,我傅家,殿下也就不放在眼里了,竟是还要如此赶尽杀绝,殿下也真是莽撞啊。”傅集远在下朝后走到谢梓材的身边叹道。
“傅尚书以为,我是要除掉你傅家,就没想过,我只是为了当初落马谷的冤魂吗?”她冷笑着。
傅集远微楞,而后轻笑着摇了摇头:“的确没这样想过,大抵殿下在我眼里,不是这样的人。”
“那我倒是想知道,傅尚书的眼里,本宫何如?”
“臣不敢妄言,只是陛下称殿下肖似汝母,以臣对先皇后的了解,此刻她应当不会赶尽杀绝。”
也不会为了一桩往事破了现下的局面。
“那傅尚书就适应适应吧,我毕竟不是她。若是她还活着,此刻应当会顾及尚书,只是……”谢梓材淡淡笑着,“尚书还记得,她是怎么死的吗?”
傅集远愣了一刻,他继而笑道:“先皇后死前,太女就在床榻侧,自然比臣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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