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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你想化身为夜晚,用数千只眼睛看着爱的人入睡呢?
不想成为夜晚的时候,一个人去书店,散步在响起《卡农》的跑道里,在公交站看情侣卿卿我我,抬头恍然发现对面的建筑群里亮着“如家”的广告牌,工地没完没了吵闹至深夜,红绿灯过了凌晨两点就失灵。你活在孤独的世界里,也有一帮吃喝玩乐的朋友,也有勉强情同手足的父母,也有畅谈未来打算的伙伴,但是他们都不会使你要化身为夜晚。
我第一次产生这种可怕的感觉,是因为欣。
欣和我在同一个学校里读书,不过我比她来早一年。
我是典型落榜书生的模样,考到不好的学校,读了并非自己喜欢的专业,可惜自命不凡,于是在别人刚刚逃脱高考、迷醉在温室的花丛时,我每天都在读书,夜晚出入图书馆,有时忘了吃饭,有时也没志气地通宵达旦玩游戏。我是个连吃饭也会半途而废的人,不知哪个鬼神,要在这么残废的人心里种下拼搏的祸根。在等欣到来的这天,我虽是少年,诚然不识愁滋味,怎么也滚出一个浑圆的孤独的球。
初次见到欣,是在教学一号楼三楼的廊道,是因为同学介绍一个学弟来找我谈写作的事,约好了九点十五分。九点我就到了廊道,在楼梯抽烟,那时也有一男一女在聊天,情侣的模样。原来他们正是要找我的人,男生叫星,女生是作伴前来的。后来我向同学问了那女生的联系方式,她就是欣,当时,她即将要喜欢星。
认识之后几天,我在日记本里写道:她像是在京派文学里走出来的。
后来欣告诉我,她不喜欢被搭讪,最初想删我。我猜之所以没删,是因为我们发现彼此也爱好读书,也来自同一个小镇,我们共同喜欢很多琐碎的东西,而我成了为数不多、有幸听她讲往昔的异性。一两周后,我们在一起了。
她向我坦白,其实那时她喜欢星,而星已经有女朋友。我觉得我很可笑,提了分手,那晚她哭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讲小时候家里事会哭,我让她追求喜欢的人她会哭,坐在公交车上看见外公叫孙子安慰威严满脸的外婆,也会哭,她哭的时候,我抱着她抱得很紧。
她很喜欢我背她,有几次是在课室,有一次是在校外的街道。我清楚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起哄声,当时我第一次认为,只要这个姑娘在我耳边最近的地方笑得开朗,我做什么都没关系。但蹲下来为她系鞋带的时候,我还会羞红脸颊。羞红脸颊的另一次,是送她回家坐车,她要拥抱,然后笑得好甜,说你会害羞好好玩。
她会把我介绍给她最好的朋友,也会保存一些聊天记录,有一次拍了一张我们的合照,那是我们唯一的合照,她当作书签用了,只是夹在书里还归图书馆,连照片也留在那了。我曾在借来的书里找到笔记纸,找到书签,找到写了地址的信封,但永远找不回我们那张表情扭曲的合照。
在一起的头三个月,我们交换过很多书。就好像你一个人坐轮渡,眼之所及是茫茫大海,忽然另一个乘客来了,你跟她谈黄昏和波浪,谈千里之外的码头;她拉着你去荒草地里摘狗尾草,在林荫下透过枝叶看太阳,午休时坐在操场的正中央,她听歌,你双目困顿看着她的侧脸,她一甩一甩的马尾最好看。
欣把第一次给了我。
我把最好的梦留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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