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割段,考虑到乔木姐需要的稿子的作者是新概念获奖者……唔,我觉得下面的内容会受争议,如果乔木姐觉得保留着不太好的话,就删掉好了……)
下午一点半,拿到题目,我选了《逆转》。一贯地在草稿里,写下小说人物名字,三个,画关系图和剧情进展图,边画大纲边写。那是我创作速度最快的一次,两小时写了近三千字,写了“自以为是的逆转”、“图谋的逆转”和“迷茫的逆转”三种人物形象。将近结尾,我暗松一口气,举手示意去洗手间。到了洗手间门口,抽烟,不自觉拿出手机,恰遇到一位监考老师。
“你写完了?”
“没有,我快写完了。”
“你是多少号?”
“我是……”
“对不起,我看见你玩手机,你还没写完,只能当作弊处理了。”
我不断说给手机他看,但已无补于事。当时还没反应过来,两秒后,我回到考场,监考老师收拾我的稿纸,我争执几句,其他选手抬起头来,怕影响他们,我只好闭嘴,转念又说:“那让我写完它吧。”
“写完也没有效的。”
“我只想写完它。”
如愿,我拿着稿纸回到座位,除了绝望,我想不到任何形容词。我想悲愤,脑海中寻找任何可能挽回局面的方法,但无济于事,这里是考场,这里有规则我知道。
看着稿纸,我没有任何想法了,拿起笔,补上最后的剧情进展线,圈出草稿中小说的象征物,像平时无数次写小说那样,写完结尾,人物散场。在第七页右下角,我写上笔名,犬儒。
离场后,我打了一通电话给挚友,想着有可能发生的任何事,我踩着雨水顶着伞, 回到酒店,窝进被子里大睡一觉。我以为能在“新概念”一行中证明自己,讽刺的是到头来连自己的道德都证明不了。
事情已去,我不再唱那支顾影自怜的调子,因为这显得我很懦弱而犹需要别人关注、安慰、鼓励。我说我没有作弊,很感谢信任我的朋友,但我不是乞求同情或博得支持的戏子,故会在孤独中反思自己,在下次灯亮时,信步走出去。也许我不能再进新概念了,毕竟历届都没出现作弊。而我深知,一个人的能力受疑惑时,是可以千方百计重新证明;却一旦道德上出争议,就是人生黑点。
(嗯,分割段)
再见,巨鹿路
这几天,我走了好几趟巨鹿路,有时下雨,有时万里晴空,最深刻一次是淋雨,脑袋冰冷发疼。
巨鹿路很长,走不完似的,人们裹着大衣呼白气走过,记忆中他们都是黑色衣服,撑着色彩缤纷的伞,而上是灰色的天和雨水,道路两旁是具有历史气息的建筑物,它们沉稳熟睡。
我没有去外滩以及其他旅游景点,因为此行的唯一目的是巨鹿路罢,偶尔会在周边游荡,看见由中央拨款而建造的伟大艺术馆坐立在遍地黄金的道路旁,历史建筑与文物保护单位显眼易见;看见人们面无表情走入一间间食肆,他们唯一无法掩饰的就是说话时不得不呼出白气;看见云中的阳光乍现,人行天桥上站有一位大肚子流浪女人,对着石阶嘻嘻傻笑。
住在这里的人都无比幸运,孩子们跑得比别人快,考试、升学、攫取、给予,他们触手可及我的梦想;这里的大人精打细算、细嗅蔷薇。他们每天吐纳着昂贵的空气,任何人都被束缚捆绑着,说本地口音的上海人如此,初到上海时眼神诧异的外地人也如此,因为那颗心被冬日里的路灯灼烧,很旺,永远想着以后会长眠在长江中下游沿岸的土地里。
后来我得知,午夜里汤老师走了一趟巨鹿路(据说他历届入围后都有这个习惯),我想我能理解他的心情,也相当后悔自己没在午夜走。上海是文学给予“新概念”选手们的应许之地,但到此后,大家明知那种狂喜很近却又无法抓住,只得偏执地徘徊好几趟,直到离开。
日一大早,舍友胡啸天收拾东西离开,我也醒了,坐在床上没事做,不自觉地折叠起衣服,把一切收拾完,拉着行李箱下楼退房。经过走廊,我瞥了一眼大厅里往昔热闹的桌椅,如今只摆着一堆无关紧要的包装纸,几把伞,还有两本可怜的文集。此时此刻,大概许多参赛选手都踏上归程了。恰当无人在大厅的时间段,我偷偷离开。迎面而来一高个子男生,我生硬地道再见,边上有人坐着玩手机,背着我,我想我认识他,我认识曾在大厅里所有椅子上的背影。
接了一通电话,是爸,我说我没有得奖,他说那赶紧回家吧。沿着来时的路,街口,红灯转绿,地铁入口,轰隆而来的地铁,我即将离开上海。
我觉得上海的冬季风很凛冽,他们却总这已经很暖了,在上海五天,我依然未习惯这种寒冷,但回到广州后,我大概会以抵受过长江中下游寒潮的疲惫身躯,熬过这漫长的冬天吧。
火车上,我一宿没睡,看着窗外遥遥无终的铁路一直向前延伸,我知道我所在的轨道亦如此,从天黑到天亮,一路南下,车上的人们赶着回家,待过年后又赶赴新的奔头。
每两节车厢之间是抽烟区,买站票的人不得不窝睡在那,四处是脚印、烟蒂、破烂的包装纸,以及铺张开来的过时新闻。烟雾缭绕,燃着乘客的生命。
有些人也许永远也戒不掉抽烟,他们曾是不想甘于沉默的少年郎,也有少女,某天壮起胆子抽烟饮酒,试图为生命添点儿兴奋,臆想自己在灰色的星光大道上躺下就睡,与不相识的陌生人狂欢,站在高楼向下比中指,他们永远都没想过自己竟有一天踏上回家之路。
我啊,回到充满金钱欲望却四肢残疾的南方小镇,瞎忙乎那些不曾做完的事,每一件都举足轻重,曾以为只要完成它们就能登峰造极。当初那些“多认识本地文坛的人”、“办好学校里的文学社团”、“在生活里找到一个为共同梦想而奋斗的同伴”的念头,都显得薄弱无知。我现在能做的,不过是在庸碌的车厢里打盹,听听乘客说要去哪里、干什么。
不过这一旅程,到底看懂了些少。幻灭以后,我不想再要在汹涌的人海中与人们打得头破血流,试图争夺残酷的随机选召,再到雅阁的旗帜下迷失自我。
可怜的是,人终究是善变的动物,此刻的坚毅想法,彼时又会怀疑自己,如此颠沛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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