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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我刚懂事的年岁,长辈便不厌烦地教导我:“活着就是为了让自己有耀眼的光环,光环足以衡量你一生的价值。”那时我一直留意他们头顶那微弱的光环,而我和童年玩伴的头顶上只有黑得发亮的几只蚊子绕着转。
随着年岁增长,有一次祭祖节,我偷偷去问老祭师光环的缘由,老祭师头顶上的光环好比正午烈日,尽管他已经年过七旬,可做完祭礼后,依然活力无限地讲述光环的奥义。
“光环啊,据说是神赐予我们人类的光!”老祭师摸着我的脑袋,擦肩而过的人们总会卑躬低首,向他老人家问好。他脸颊泛着红晕,自豪地说:“人们活在世上,就是不断地传承荣耀,德高望重的前辈会从将行就木的老人继承光环,前辈再把光环传至他认为对世界有贡献或与作为的人。千百年来,这些光,生生不息。”老祭师抬头,像看炽热的艳阳,或看他生命中耀眼的光环。也许当时我的眼神无比着迷和渴望,老祭师眯眼看着我,片刻后指示我抬头,我惊奇地发现上方有一圈暗淡透明的光环。
那是第一次得到传授,我还生怕它会消耗殆尽呢,深夜会特意醒来确认光环会不会跑掉。它在深夜中闪耀着,美丽极了。后来我兴奋地向玩伴炫耀,它让我骄傲了一整个冬天。
只是那个冬天之后,玩伴的头顶上旋转着和我一样的光环,而且他们的日渐厚实,却没有人告诉我如何让它变得厚实。翌年夏天,他们狠下决心抛下我这圈可怜的淡光,扬长而去杳无音信。
我没有把这件可怜的事告诉父母,毕竟他们的光环也不如何出众,他们只教导我尽一生呵护它。而教导我以其评判他人、甚至作为择友标准的,却是曾和我一起分糖果的玩伴。以至于后来每当记起这件事,我都在想,他们是不是那时起已经看不起我父母了。
即使父母没有比别人耀眼的光环,但是成长路上,我物质生活从未缺乏什么,他们让我度过丰衣足食、无忧无虑的童年。
(二)
暗淡的光环从未给我带来好运。
学生时期,我终日和同样暗淡的同学成伴,我们刚结识时曾一并斥责这种扭曲的价值观,可是骂多了,也顶不住别人刻意投来的一记白眼。他们说我们嫉妒、无知,我们只好闭嘴。我以为只要窝在同样暗淡的小团体里就能平淡过完一生,而且相当长一段时日都这么想。于是我拽着大家的尾巴升到同一所初中、高中,后来我的指尖沿着地图,从这里到遥远的未知的大学。我决定这样度过平淡的一生。但一起背上包袱乘火车离开老家的那个清晨,我发现他们的光环比以前亮了许多,唯有我暗淡依旧。直觉告诉我,我们终将分离。当天傍晚我们到达目的地,在连绵不绝的轰隆声中我悟出一条道理:我不可能和六个男人过完一生。幸好当初我们报了不一样的专业,这是我们分道扬镳的好机会。
我为自己以前锻炼身体的习惯感到庆幸,这样的好处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当我和别人发生冲突,我的肌肉都有能力轻而易举地解决问题。光环象征地位,无法掠夺也不能轻易施受,所以我总是受嘲笑的角色,力量能使我暂时平等,痛揍对方一顿后,我敢嗤之以鼻地说:“我的光环,来自德高望重的老祭师。不是你们这些臭家伙能瞧不起的。”
只是转身离开的一瞬,对方忿忿不平地回道:“人家可怜你罢了!”
这样的流氓日子我持续了好几个月,若果再如此下去,我必定成为一只面目可憎的流氓。我那些昔日的同伴,他们在奋发图强,试图成为一名优秀的知识分子以改变现状,我不该把心思放在打人之事上。
寒冬的某夜,我躲在空无一人、一片漆黑的教室里喝酒,我经常如此。寝室里浓烈的睡衣和挥之不去的破旧话题只会让人在笑声中虚度年华,无人的教室在那个是神秘深邃。我喜欢坐在一角,静看浅亮的光环,喝酒、思考钱和人生。当夜,外面忽然传来吵杂声,我以为保安来检查教室,来不及收拾酒瓶和花生了。门一开,强烈的灯光伴随寒风袭来,我打了一哆嗦,眯眼注视一群人涌来。
“同学,你怎么在这呢。”领队的男生客套,“我们社团需要教室召开会议。”我瞥一眼他头上的光环,摆摆手,转身进去收拾东西离开。我感觉到他们在看我那若有若无的光环,经过他们时,还听见有人说,这家伙真没品德没素质。
过了几天,我如常在那间教室喝酒或干些无聊孤独的事。门外又响起敲击声,我不甘地站起来预备离开。对方却推开门进来,关上门,暗黑的教室重归寂静,只有两圈光环在空中打转,一明一淡,“别激动,少喝酒吧,对身体不好。”他开腔一刻,我知晓是上次带社团开会的男生。他走来,脚步声清脆敲击地面。
“愁?为了光环?”
“谢谢关心。”
“我可不想这里死一个人导致学校无法上课,浪费资源。”
“你应该知道,你在和流氓说话。”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来帮你,为了拥有更迷人的光环。”
“这么假?”
“你还是不信吧。”他拿起一瓶酒,打开瓶盖大喝几口,“天气真他妈冷。”
“有意思。”我是说他打颤的样子很好笑。
“我也曾经被看不起。”他摊手,“想帮你而已,权当交识新朋友。”
“也对哦,被人帮一下也未尝不可。”实际上我求之不得。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我,隔着我一个座位坐下。
“高致,高远的高,致敬的致。”
“叫我元可以了。”
“圆滑的圆?”他递举酒杯,我如此,瓶身相碰,咣当作响。
“开元的元。”他在空中比划,但漆黑中什么也没有。
认识元两天后的傍晚,我接到他的来电,当时我正在吃廉价而美味的路边小吃,电话那头元的语气异常急促,他催促我马上到一家医院,他在那里。我问缘由,他说来不及了,到场再说。我以为他出什么事故,只得立即赶去。
那天下着小雪,轻如棉花的雪散发着透肤的寒意,我乘上出租车到医院,一路上听着娱乐广播,播音员迷人的声线总让人百听不厌。到站,我匆匆去急诊室,见到了元。元身披大衣,他里面穿着灰色睡衣。我问他干嘛了。他看着急诊室紧闭的大门说:“里面是一位老教师,命垂旦夕了,正在抢救。”
“你认识?”我裹紧身子。
“算是吧。”他一脸踌躇,“再等一会。”
我这时才发现,边上一排蓝色座位上坐着几位年轻人,也有几位中年人,悲伤的情绪表示他们是老教师的亲属。
经过半小时,手术指示灯熄灭,门开了,医生出来脱下口罩,对几乎扑过来的家属说:“还有几分钟,见最后一面吧。”话音刚落,金属放声大哭,年轻人箭步冲去,围着刚被推出门的病床嚎叫,流泪,低声说:“老师,您别走!”我还没回过神,发现元已在其中,元示意我过去做同样的事情。
我莫名其妙跪下,好不容易受气氛感染红了眼,却流不出眼泪。
老教师说不出话,有气无力地举起苍老的手,抚摸边上踊跃激动的脑袋。我留意到,实际上他在抚摸光环,不过几秒,大家的光环变亮了,老教师奄奄一息。亲属推着老者去别处,留下一位老妇涕零满脸对大家说,谢谢诸位尊敬,老教师他一定会为此感到欣慰的。
大家点头,元上前拥抱老妇:“希望您节哀顺变。”
老妇告辞,年轻人散去,元擦拭泪水,双瞳恢复原有的灵光,嘴角泛起笑意。
我明白了。
“你不是他的学生。”
“我只是替他学生行礼,送他最后一程。”
“令人鄙夷。”
元摇头:“你看着自己的光环再说一遍吧。”
我抬头,发现光环更亮了。
我们一同走出医院,他冷笑说:“我以为你会感激我呢。”
“我当晚不应该请你的臭嘴喝酒。”我见他没有发怒的迹象,继续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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