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江州城开始下雪。
气温一降再降,直跌至零下十几度。
天冷得厉害。
陈麒声打着哈欠从车后座上爬了起来,他一边揉着睡得有些发懵的脑袋,一边耷拉着眼皮看了眼旁边的贺寅——不到三岁的小软团子,身形小小的一只,正四仰八叉地躺着,同样是睡得昏天黑地。
车里开着空调,暖意十足,大概是觉得热,小软团子把身上盖着的毛毯给蹬掉了大半。
陈麒声捏了捏后脖颈的骨节,随手把滑到座位下面的毛毯捡了起来,又重新盖到了贺寅的身上。
驾驶座上的贺琛正在打着电话,听见车后排传来的动静,略略一抬眉眼,目光从后视镜里扫了过来。
车内外温差巨大,玻璃窗上已经结了一层雾气,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见,陈麒声毫不讲究地拿手在上面一抹,车窗上露出一小块凝着水珠的玻璃。
他没精打采地眯眼向窗外看去。
城市各处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夜里刚停的雪,不知道何时又开始飘了起来,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白。
手上沾了水珠,陈麒声也没怎么在意,漫不经心地裤子上蹭了蹭,权把自己裤子当毛巾来用了。
这边陈大少爷擦完手,那边的贺琛也刚好挂了电话,陈麒声朝前一倾身,脑袋绕过椅背,从后面看向贺琛,问:“林公子的电话?”
“是啊。”贺琛随口应一声。
“他说什么了?”陈麒声又问。
“问我们到哪儿了。”贺琛言简意赅地道,“还说公司有点儿事,他晚会儿到。”
陈麒声“哦”了一声,身子又往前倾了倾,一只爪子搭上了椅背:“哎,琛哥,停车停车——”
“怎么?”
听见他大呼小叫,贺琛也没立刻停下来,只是慢慢放缓了车速。
“换我开啊。”陈麒声透过前面的挡风玻璃,往四周看了看,爪子又在椅背上扑腾了两下,“你来后面坐着。”
贺琛闻言,抬眸往后视镜里扫了一眼,明显是不太放心的模样。
“路滑,你行不行啊?”
“行啊,怎么不行?”陈麒声一口应下,又催促他道,“我开慢点,这条路上又没人没车的。”
“……”
行吧。
拗不过陈麒声,贺琛靠着路边停了车。
两人互换了位置。
车门一开一关之间,有风从外面灌了进来,贺琛往车口一挡,风衣遮去了漫天的风雪,贺寅窝在毛毯里睡得无知无觉。
陈麒声一边吹着口哨,一边伸手扯过了安全带。
油门踩下,车子重新发动了起来。
这条路直通林家的老宅,路上平时就很少看见其他车辆,更别说今天又是个风雪天,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陈麒声哼着小曲,踩着油门,一路畅通无阻地驶进了林家的老宅。
“林公子什么时候到啊?”他随口问一句。
“我本来以为我们到了之后,得等他等上一会儿的,但我没想到你这个车速——”贺琛说到这里,委婉地顿了一下,然后换了个用词,“有点儿过于平安了,看现在这个时间,我估摸着他也马上就到了吧。”
陈麒声:“……”
行了行了,知道了。
就是嫌他车开得太慢呗?
门口离里面的正宅还有着一段距离,陈麒声稍稍提了一点车速,绕过前院的人工湖,视野豁然开阔起来,陈麒声眼尖地看到了不远处的那个小身影。
长椅上坐着的那个小身影,
他愣了愣,下意识地指了一下:“诶,那是不是尔尔啊?”
正宅前栽着一排掉光了叶子的老槐树,老槐树下隔几米就是一张漆木双人长椅,长椅上坐着一个浑身遮得严严实实的小朋友。
因为还隔着段距离,陈麒声看不清那小孩儿的模样,只能看到她的衣着。
小朋友穿得暖暖和和的,头上戴着一顶红色的贝雷帽,脖子里围着毛绒绒的围巾,身上穿着浅色的毛呢外套,脚下还踩着一双同色系的羊皮小靴。
看起来像个被人精心打扮过的洋娃娃。
此刻,“洋娃娃”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长椅上,两只手藏在上衣的口袋里,大半个身子靠在椅背上,因为个子太小,双腿悬空着荡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是尔尔。”贺琛只看了一眼,就给出了个肯定的答案,然后继续说,“但你能不能先看路——”
只是贺琛的这句话好像说晚了。
这个“路”字还没落下,陈麒声就先来了石破天惊的一嗓子:“我操——!”
贺琛:“……”
这一瞬间,“路”和“操”的尾音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那个“操”字甚至还被他喊破了音儿。
与此同时,陈麒声手忙脚乱地一脚刹车死踩下去,轮胎立时发出了一道刺耳的“吱呀”,只是由于雪天路滑,车子没能及时刹住,往前滑了一段距离,像是轧到了什么之后才堪堪停了下来。
后排睡得无知无觉的贺寅随着急刹车的惯性来了一个圆润的翻滚,直接就连人带毯子地滚到了车座的下面,不上不下地卡在了前后座的狭窄缝隙里。
“……嗷呜?”
贺寅保持着这样一个被卡住的姿势,一脸懵懵地睁开了眼睛。
下一秒,他就被贺琛捞了起来。
贺琛单手抵着前座的椅背,微微皱着眉,低头看他:“Inno?”
贺寅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懵懵懂懂地应了句:“Daddy?”
“Are you all right?”贺琛问他。
——(还好吗?)
“Yeah,I’m fine。”贺寅摸了摸自己被撞疼的脑袋,倒是也没哭闹,只扁着嘴奶声奶气地回道,“Don’t worry,daddy。”
两句话的功夫,陈麒声已经动作迅速地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林尔从长椅上跳了下来,小步小步地往这边走着。
陈麒声绕到车前身,弯着腰往车轮底下看。
“怎么了?”贺琛也跟着下了车。
陈麒声指了指车底,有些懵逼:“好像是轧到了只小鸭子?”
不对啊,老宅里怎么会有鸭子?
林亦安养的?
他还有这个兴致?
贺琛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已经扁成面皮的东西是什么,沉默了片刻,道:“你把那个‘好像’去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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