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书籍不但被摆放的十分有条理,成色亦非常不错;纸张最易生虫,可在他的照料下,上千册书籍莫说被啃噬了,连一分灰尘都没有落上。
至于其治经的学问,更是炉火纯青;刘陟随便抽出一句先贤语句,冯全乂都明晰其意,而后举一反三;弄得这位大参军、觉得自己像个文盲一般。
若说冯全乂在博士任上是尽职尽责的话,那他理讼断案的本事,可谓十分出彩。
幕府、州衙收了不少县衙的权力,但义务却没承担多少;县内最麻烦的诉讼、断案,都由身兼典狱与司法佐的冯全乂一人处理;就连县尉分内的揖盗,也是他指派白直去追捕。
饶是如此,人口最多的南海、番禺二县既没积下什么案子,也没惹出些许民怨;全因这审案之人,既精通大唐律例,又决断地快速、公平。
刘陟曾亲眼所见,积累了大半个月的讼案,冯全乂仅用了小半日,就悉数处理完毕;更为关键的是,无一人对判罚有丝毫异议。
不过以上诸事,刘陟都是在一旁看着,并未参与;而冯全乂在所兼六曹司佐中司户佐任上的表现,则让他真正切身体会到了这位属吏给他带来的强大助力。
司户佐,掌户籍,赋税、计帐、徭役等事;职能大致相当于后世的税务所加派出所户籍科;若是没有冯全乂的帮助,刘陟别说收税了,怕是治下耕地多少、税户几何都弄不清楚。
他这个司户佐不但对南海县下辖的数十个乡里都如数家珍,还尽自己所能、整理归纳了近年来南海县内的户数与耕地面积。
有这层基础打底,他们二人才能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不但完成了税收任务,还顺便摸清楚了南海县乡间一万多户百姓的年龄结构、以及土地持有情况。
看到上官神游物外,冯全乂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只能将手中的那沓汇报又往刘陟手里推了一分,后者这才醒悟,接过报告审视起来。
广州乃是岭南首府,人口冠绝岭表,足有七万五千余户,按一户五人算,有民约三十八万人;其下辖的十三个县中,光六千户以上的上县便有两个,正是刘陟治下的南海、番禺二县。
身为州治的南海县,是二人调查的重心所在。此县有户一万八千余户——这个数字可比岭南大部分正州的总户数还高出不少,而除去城内居住的两千户,剩下的都属于向土地讨生活的农民。
可这一万六千余户的农民中,拥有自家土地的主户不过占了三成出头,剩下超过六成的农民,都是没有土地的客户;换个更熟悉的称谓便是——佃户。
而那三成有土地的自耕农,每户持有的田地也鲜有超过三十亩的;南海百分之八十的耕地,都集中在了少数的高官与豪强手上;番禺县的情况,与南海也大致相仿。
看到这里,刘陟脸上不但没有浮现丝毫担忧之色,反而隐隐透着些开心;因为这些无地、少地的农民,在他眼中就是最好的兵源。
自那日被王定保点破藩镇兵的凌上性,刘陟便一直在思考:藩镇兵为什么骄横?而经过他自己的调查,这一问题的答案也逐渐浮出水面。
首先,藩镇兵不是亦耕亦战的世兵,而属于平日无所事事的职业雇佣兵;既然是雇佣性质,那其嗜利性也就不言而喻了。
而藩镇兵的来源,则很好地解释了他们唯利是图的原因:其多出身商贩、破产农民、泼皮无赖、甚至山中盗寇;不是寡廉鲜耻之辈,就是利欲熏心之徒。
有道是无恒产者无恒心,没有田产,时间充裕,钱财不匮,长此以往自然失去了进取心、成为一帮蛀虫;除非有人侵犯他们已得到的利益,否则他们连作战的本职也不想履行。
反观佃户与自耕农,本身就踏实肯干了许多,将田地分给这些人,让其成为兵农合一的世兵;不但能让他们怀着些许感激,还可以反过来用家人和土地约束士卒的行为;如此,每设一军便成骄兵的怪圈,就会打破。
至于世兵制的军队战斗力——唐初横行天下的府兵,以及明初五征蒙古的卫所兵,便是最典型的世兵,他们的战力毋庸置疑;而且由于兵农合一的特性,其消耗的军需远逊于职业兵。
当然,世兵制也有缺陷,随着时间推移已经土地兼并的加重,军户很容易变为掌军者的私奴,完全失去战斗能力;不过这对于刘陟来说不成问题,他本就只把这东西当做打破藩镇兵“垄断”的便宜之策,没准备长久施行;只要把这帮蟊虫收拾妥帖了,他就会继续完善军事制度。
捋清了这一层,刘陟嘴角微微上翘:心思也早已跑到各个地主、显贵家里,“那么,先拿谁家的地开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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