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上绣着一个苍劲有力的楷字,海风将其上下翻飞之时,可隐约认出是个“韋”字。
箭靶的正对面,划着一条笔直的白线,白线外严阵以待的十余个射手,都在听着西侧一位衣着华贵的青年郎君宣读规则:
“今日竞射的规矩,依从步射。箭靶距此白线,有四十五步;诸位射手只要听到鸣金之声,即可施射,每人箭壶之中有箭二十支,中靶心者计一分,余者皆不得分;分最高者为第一,可得钱五百缗。”
说罢,他顿了半晌,给这帮竞射之人一些时间接受规则,而后才续道:“若无疑义,我便要命人鸣金......”
“我有!”一声暴喝自外围传入,进而那青年郎君身后传来一阵骚乱。
这句“我有”正是刘陟所喊,他紧赶慢赶还是来得有些迟了,只能以声代人,先行进场。好在外围百姓虽多,却也没人敢阻拦于他,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头戴身披的名贵之处。
挤入了中场的刘陟,竟见到了一位熟人,他立即打起了招呼,“我道刚刚那声音如此熟悉,原来是表哥在此主持宴射呀!”
韦道松没想到外面那声叫停竟然是刘陟所呼,他板下脸来,问道:“表弟至此,不知有何贵干,若是叙旧,还是等我主持完宴射之礼后罢。”
“我到此处,自然是来拿那五百贯钱!”刘陟收起了虚假的笑容,斩钉截铁的回道,言语之中充斥着满满的自信:“怎么,表兄舍不得那些钱?”
他的自信不是凭空而来,前世他传统弓射术理论就极为扎实;如今又有了极佳的目力和自小夯实的基础;两者相加,射术进步的速度,只能用一日千里来形容。
“唉,”韦道松佯叹一声,装作可惜;接着指向身后一干射手:“那表弟还是请回吧,在此的诸位射手,皆有养叔、薛礼之能,你的箭术怕是不够。”
刘陟却对这番话充耳不闻,一面取出防箭羽割伤虎口、手指的皮革手套带上,一面吩咐身后的宜清,将包裹中的角弓取出。
一见那角弓,韦道松那惹人厌烦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表弟,你就使这种马上张的弱弓么,不如我找个稚子打鸟的弹弓给你用,以免你伤了臂膊。”
这句话声音不大,但也足够传到那那几号射手耳中;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闻言,都哄笑起来;唯有一人面色放松,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闯入场内的少年。
可刘陟丝毫没有受影响,一道一道将皮革套的系带绕在手腕上,偏头向一众射手喊去:
“敢问哪位仁兄可借我支箭,我只射一箭;若是各位觉得此箭还能入眼,便让我留下参赛;反之,我便即刻离开。”
话音刚落,一支羽箭便插在了刘陟脚下长靿靴旁的沙土之上,他抬眼望去,认出这箭是刚刚没笑那人抛过来的。
刘陟向那人行了个抱拳礼,以表感谢,而后拔起箭矢,往弦上撘去。
怕派家奴强行赶出刘陟会扰乱宴射,韦道松苦思之下,终于想出了裹挟民意、逼走刘陟的法子;他转向一众围观的小民道:
“旅众【注1】听我一言!此人来迟了不说,射术还稀松平常;仗着自己身份显赫执意要参加竞射,旅众以为,是不是该将此人逐出场中!”
向来讨厌特权阶级的小民自然是一点就着,各式粗鄙之语如洪水般涌入:
“把他赶出去!”
“无耻之徒,把他衣服扒了,扔到海水中!”
“把他那婢女抓起来,卖到北里去!”
......
被仇特权者情绪支配大脑的他们失去了敬畏之心,什么都敢往外说;就仿佛他们所受的苦难,全都是刘陟要参加竞射所导致的。
韦道松望着群情激奋的黎庶,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暗道:“就凭你个假子,也敢和我斗!”但没高兴多久却发现,声音居然渐渐平息了下来。
他不解地望向身后,发现刘陟手上只剩了角弓,弓弦还在微微颤抖;而刚刚那支羽箭,早已不知所踪。
刘陟瞧出了他的疑惑,微微一笑,手指向南边郁水方向轻轻一点;后者随之望去,接着瞬间脸色变得铁青;因为:
距离此处五十丈有余的旗杆,如今的样子,只能算个柱子了;那张写着“韋”字的大旗,如今已随着海风,越飘越远。
刘陟居然一箭,将那旗杆上不足两指宽的系绳,给射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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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旅众即是众人、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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