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浓,如砚底之墨,一轮玉盘向东倾斜,寒鸦不鸣,枝头微冷,虽不知忙活了些甚么,但转眼已是三更天,万籁俱寂,寂寥无声,那里为何还亮着灯火?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叶居霜挪步朝那光亮处走去——原来是供奉叶家先烈的祠堂。
祠堂乃是在偏院僻静之处,平时绝不会有人来此,爹爹也不允许其他人擅自进入,这里摆放着历代叶家家主的灵牌,爹爹曾说,每当他困惑迷茫,走投无路之时,都会来此寻求祖宗的庇护与指引。这么多年来,桃花峪也是仰仗先祖福荫庇佑,才得一直远离世事,安康太平。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爹爹诸多苦恼无处诉说,想来此时除了他,绝不会有人深夜来此。叶居霜这般想到。
这里乃是一处独院,只有正南一扇院门,半开半掩,叶居霜侧身钻入,并没有将门缝推得更大,即便是她,擅自来此,若是叶藏知晓也不会轻易放过她。故而叶居霜只敢小心翼翼的来此窥探,关心一下爹爹的情况,避免他压力过重,做出甚么傻事来。
蹑手蹑脚的走入院中,脚尖轻轻一点,轻身一跃便来到祠堂的门边,好似做贼一般俯下身子,透过那门缝,眯起眼睛便朝里望去。但见果是那叶藏孤身一人,跪坐在祠堂正当中的蒲团之上,面前乃是一座高台,高台之上摆放着的,便是那一张张祖宗灵位,昏黄温暖的灯光充溢着整间祠堂,庄严肃穆,叫屋外的叶居霜也感受到一股悬在头顶的莫名的压迫感,不由地屏住呼吸,定心凝神。
“不肖子孙叶藏,今夜特来祭拜叶家历代家主。列祖列宗英魂在上,请保佑叶藏,给叶藏以明示。”只见那叶藏手里攥着三根香,五体投地,叩拜三下,便跪直身子,将手中香烛,端端正正的插入香炉之中。青烟微斜,烛火摇曳,叶藏高大的身躯被无数冰冷的灵牌围在当中,好似在聆听祖宗的教诲与洗礼,亦好像是在接受祖宗的批评与训诫。
良久,紧闭双目的叶藏才站起身来,谦卑的道一句:“叶藏明白了。”不知说与何人听,随后又恭恭敬敬的交叠双手,叩拜行礼,叶居霜似乎察觉到了爹爹即将离开,不敢怠慢,便先行一步逃离此地,幸在那叶藏全神贯注,并未发现身后异样,才使得叶居霜未被发现。
一夜无事,倒也安宁,第二日一大早,尹温烈便来正厅寻求他的答案。不想叶藏早已在此恭候多时,见尹温烈赶来,大笑着迎上前去,拱手抱拳道:“不知尹将军这一夜过得可好?”“叶前辈不必多言。今日我特来询问叶前辈的答案。”尹温烈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并无一句废话。
这倒叫叶藏稍显尴尬,但他并未在意,很快便调整好心态,轻笑一声说道:“将军果然快言快语。但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请尹将军上座奉茶,再详说不迟。”尹温烈只得从其言,又不见莫随风与叶居霜踪影,省却许多繁杂事,二人便面对面跪坐摆茶,叶藏长叹一口气,垂下眉眼,面露羞惭之色,徐徐摇头调侃道:“老夫年事已高,有些糊涂。昨日竟叫将军这般动怒,实是老夫招待不周......”
尹温烈却抬起手打断了他习惯性的客套,直言坦然道:“叶前辈,恕我无礼。今日无心听前辈客套之言,但求一个答案,便不再打扰。为黎民,还是为叶家。”“烦问将军,何异之有?”叶藏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反问一句道。
“哼。虽同为救天下,但却是志同道不合。”尹温烈冷笑一声,耐心的为叶藏解释道,他知叶藏并非不知其中道理,只是多此一问,借机试探自己罢了,于是站起身来接着说道,“若是为黎民百姓,天下太平,必会先人后己,奋勇当先,不遗余力!若是为一己之私,便会多有顾虑,畏畏缩缩,以己利为先,如此,纵有救国之志,也是本末倒置。”
“好!”叶藏闻言当即鼓掌赞叹,尹温烈倒没有多少意外,而是平静的望着他,期待他给出一个合理且满意的答案。叶藏拱手拜天,昂首挺胸,慷慨激昂的说道:“想我叶家满门忠烈,昔日英祖率数百壮士身死坠云山,血战北戎军,毫无惧色,所为者,岂是叶家一己之私?今我叶藏虽难比先烈,但也愿将这七尺之躯付与天地间万千黎民,救国救民,虽死未悔,所为者,难道是因一己之私?”
说罢,稍作停顿,望向尹温烈。但见他面带微笑,频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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