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那些准备好的士卒便抬起弓箭,一齐松手,多如牛毛雨珠的箭矢倾泻而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极为完美的弧线,又朝那站在顶楼毫无遮挡防护的孟克孟心射去。北军诸将大多面带悲戚,甚至稍显担忧,只因这庞征虽说性情暴躁,喜好醉酒、鞭打士卒,但毕竟同僚一场,又是北族联军最为勇猛的将军之一,如今却折损在了这即将胜利的时刻,实在是给他们当头棒喝,更不好向东狄王等国主交待。
而那沈钦却异常平静,无论是表面还是心底都毫无波澜,没有一星半点其他表情,在众人正忙着对付那顶层的孟克孟心之时,他却缓步走到庞征身旁,嘴角微微上扬,又弯腰躬身,将那射入眉心的羽箭拔出,攥在手中,又低头看了看那庞征的尸首,轻声说道:“庞大将军,一路走好啊。”说罢,抬头向顶楼望去。
那箭雨落处,他自知是何人,但却并没有阻拦。只因那孟心此时此刻对他而言已经没有多大的用处,故而沈钦微笑着将手中羽箭折断,收在袖中。
无论是孟心,庞征,还是其他人,这些旗子按部就班的在他设计好的棋盘之上发挥着自己的作用,而如今,棋子的最后一点剩余价值也被榨干,若是继续留在棋盘之上,只怕会干扰下一步的落子,就必须要踢出这场盛大的游戏。就比如那性情暴烈,狂妄不羁的庞征,虽是一员能征惯战的勇将,但更是一把双刃剑,不受控制,屡次犯事,便是他被遗弃的原因之一。
而那沈钦本还想多留他一阵,不想天日如此,也只好遵从,倒也省了他日后再费心思将其除掉的工夫。想来自这南理城一战,姜军精锐皆命丧于此,能征惯战的将军更是所剩无几,更何况若是能斩杀孟克,将他的人头拿到临近州府晃上一晃,威逼利诱,想来他们这些胆小如鼠,贪生怕死之人,定会望风而降。
南理城后再无大战,攻占承天府指日可待。故而沈钦不再需要这一只不受约束管制的凶猛虎狼,将他葬在此处,也算给了个马革裹尸的机会了。
而那万箭齐下,避无可避,退无可退,且看那楼顶之上的孟心见此一幕,不敢怠慢,先是与孟克一同用手中兵刃拨开箭矢,奈何那箭雨太过密集,冷不防便被射中四肢腰腹,身中数箭,遍体鳞伤的孟心已是奄奄一息,回身却见那孟克竟然还在死战。而那孟克见孟心中箭,大喊一声:“心儿!”便欲上前搀扶。
不想北军又射出一波箭矢,远比先前更为密集,更准更迅捷,孟心哭号一声:“父帅小心——”便飞身而起,竟将那孟克推下敌楼,自己却挡在那孟克原来所立的位置,箭雨频频,躲闪不及,顷刻间那孟心便被射成筛子,最致命的还是那贯穿咽喉的一箭,叫那孟心当场毙命。真可怜英雄短命,苦感叹少年多坎。
孟心的尸首还搭在那敌楼顶层的边缘,孟克抬起头便能望见那后背密密麻麻的箭矢与孟心满是血污,还保持着死前神情的脸,殷红的鲜血从身下溢出,顺着那屋檐滴落在孟克的脸颊之上。坐在城墙边沿的孟克悲痛欲绝,自己挚爱的两子已然先后殒命,皆因那南下入侵的北族,他本想杀退敌军,一雪前耻,也为阵亡的将士和自己孩子报仇血恨,奈何他已是孤身一人。
全军覆没,再无还手之力;年事已高,已是回天乏术。
可怜那须发皆白的孟克三代为将,最终兵败被围,身陷绝境,挚爱两子,双双丧命,数万大军,全军覆没。如今的他,倚着那残破不堪,鲜血浸染的城墙爬起身来,颤颤巍巍的拾起那身旁折断的金背大刀,那曾陪伴他戎马一生出生入死的老伙计,如今也到了将死之际。可他身为姜国的大将军,必须战死沙场,绝不可投降或是被俘虏。否则,消息一旦传回,必是对朝廷的重大打击与羞辱。
故而当那北军将士如同潮水一般向他涌来之时,满眼是血,喘息连连的孟克,竟又躬身拾起一面姜军的战旗,将其裹在衣甲之上,擦去满脸血污,提着金刀,竟又叫嚷着冲上前,砍杀了几名北军士卒后,又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远处,背倚着城墙,喘着粗气,双眼却死死的盯住眼前那一望无际,如饿虎贪狼一般包围着他的北军将士。好像只等他一死,就要上来分食他的尸体一般。
可那些北族将士亲眼见过这孟克的勇猛,廉颇六十尚有余勇,诸侯惧之而不敢犯赵。更有黄汉升年事高,定军一战斩夏侯。故而他们心中惧怕孟克,即便他已是命悬一线,奄奄一息,也不敢上前送死。正在此时,忽然闻听一声叫喊:“切莫伤害孟老将军!”闻听此言,北军将士左右散开,让开一条大道,那面带微笑的沈钦,便快步朝此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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