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扯远了,他们两口子的事,我不想说了。可有时候没办法,被困在这条又窄又小的胡同里,每天打招面的就这几人家。活动范围一小,世界也变小了,何况最近小满女士来的频繁,三两天在我眼前晃,看多了差点儿做梦也梦到她。
简直可怕。
第二天天一亮,我就逃也似出去了。
一是兴奋,二是惊吓。
说起来,我今天不是自然醒,睡梦里觉得脸上痒痒的,像是什么东西在磨我的脸,很不舒服。我抬手一挥,温热的触感让我一惊之下迅速清醒,我把东西捞到眼前一看,竟然是一只灰老鼠!刚刚是它在啃我的脸!
生理性惊吓促使我啊地叫了一声。
我就算是有顶天的困意也都烟消云散了,跳起来麻溜的叠好被子,火速打水洗脸。我没有牙刷可用,就自己用一种草叶嚼了漱口。我不知道它叫什么,不过味道和薄荷很像,清洁作用一般。但清洁这种事,聊胜于无。
我喜欢喝水,盛水工具是一个黄褐色对半切开的葫芦瓢,就这还是黑子给我的,只是这种葫芦瓢不方便携带。有一次我趁上山摘柿子砍了一棵山竹,做了两个竹筒杯子,随身携带。我在竹筒身上钻了一个孔,系上一根草绳,系在腰间,勉强也算一个装饰吧。
柳氏经常下穿淡黄色长裙,还系着一根染色飘带,而我就是这里最底层的穷光蛋,连一只小老鼠都跑到我脸上作威作福,何其哀哉。
柴房墙角的石凳后面藏着我捡来的瓦罐,洗干净把它当成我的储物罐。里面有一些板栗、山楂、和吃剩的窝窝头。我就水泡了干硬的玉米窝窝头,吃了两颗山楂助胃消化,这才一抹嘴跑出去了。
穿过丁字街一路向东,沿路有两家茶棚和挑货郎,树下一群人围着看两个老人对弈,水边停靠许多蓬船,有客人在和船家讨价还价,外面总是那么热闹。一群上学堂的孩子一窝蜂挤在一个路口,背着布袋,黄发垂髫,还有的手里拿着纸糊的金鱼撒腿跑,还有的边跑边倒立。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把我挤在他们之中,又如蝗虫过境,一哄而散。我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一尘不染的欢乐,脸上也带了难得轻松的笑意。
我最喜欢的是遥对双犄峰的那座吊角楼,砖瓦配色以黛绿、朱红、墨蓝、靛紫、鹅黄、叶青……错落有致又缤纷靓丽,在一众枯灰色里尤为醒目,宛如一个路标。只不过这吊角楼主人不明,只看见院子中一绿一红裳女子倚在栏杆处仰头赏松的背影,仅露出了她们腻白的脖颈。这时我感受到从二楼卷帘处好像投来一道强烈的视线,令人难以忽视,我回头去看,并没有看到人。
就像是错觉。
我低头走路,出门前我还专门拿了钓鱼竿,挖了几只蚯蚓。我一直走啊走,路过好几个渡口,找到一个江滩,石桥的路到这里戛然而止。我一下桥,却见已经有一人头戴斗笠坐在那儿垂钓。我只想找个无人的清静地方,正要抬脚离开,那人却张口叫住了我。
“八字姑娘!好巧啊,你也来钓鱼?”
叫我八字姑娘的,除了方小海没有第二个人了。
“怎么是你?今日……不上学吗?”我四处看看,往桥后望去,来往的人群中独独没有书生。
“嘿嘿,夫子今日抱病休假,也给我们放了一天学。”方小海说,他脚上穿着一双木屐白袜,放在一旁的鱼篓里已经有了两条鱼了,我看他旁边还有位置,也算是认识,正打算坐下。
方小海问,“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考虑什么?”我边弄鱼饵边顺口问。
“就是,去黑子家的事,赎身钱我都快凑齐了!”方小海急忙说。
我抿了抿唇,把这一出给忘了。对上他期盼的眼睛,我十分头疼,不知怎么说,感觉和他说不通,我只好找了一个拙劣的借口,“啊,我记得黑子说过那边的鱼多,我去桥那边看看。”迅速拎着钓鱼竿和鱼饵快步离开。可真是无巧不成书,我刚一过桥,迎面就遇到两个凶神恶煞的带刀官差,被逮了几回的我真是怕了这些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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