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说了,父皇白天里要忙那么多国家大事,晚上还得悄悄来看他们母子俩,是很累很累的。
懂事的小孩子应该知道,把心事放在心里,不要打扰已经很累的父皇。
年幼的宇文永治把这话放在了心上,他什么也没对父皇说。牙咬碎了,也只是硬挺着。
他当时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母妃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闪着泪光。
而他唯一能让母妃开心的事情。
那就是在夜深人静,所有人都注意不到他,母妃和父皇说悄悄话的时候,拼命学习文采武功。
然后,学到两眼发昏的他,悄悄躲在父皇和母妃床边,听那些他那时还不懂,却一个字一个字如刀刻斧凿般嵌入他脑子的话。
“娘子,真是委屈你了。当日咱们两情相悦,怎料父皇却突然要我娶那郭氏。那郭氏悍妒,不愿意接纳你。你本来已经打算离开,不愿意拖累我。谁料到那郭氏竟然如此狠毒,竟然把你,把你绑了送给那禽兽。都怪我,那么久都找不到你,救不了你。”
在年幼的宇文永治心里,父皇一直是那么高大,像一座山。可在母妃身旁的父皇,却那么爱哭,哭到让他心酸。
哭到让年幼时的他坚信父皇的话,觉得父皇和母妃真是情比金坚,被郭太后拆散真是太可惜了。
郭太后,真是世上最可怕的巫婆。
可到了小小少年郎的时候,宇文永治心里的这念头,却变成了怀疑。
一个男人,既然无法给予心爱女人幸福。为何不放手,让她寻得自己的幸福。
母妃是再嫁之身,舅舅家又没有什么人入朝当官。偏偏她还生了他这个儿子,以至于母妃在这宫里处处受到众人的欺负。
明里,大家是说,母妃丢光了女人的脸。背地里还不是眼红母妃出身不高,却能得到父皇的“一夕恩宠”而生了可以终身依靠的儿子。
“相公。我不怪你,我也不怪命。我知道老天已经对我很好了,我能够以残花败柳之身再次遇到你,还和你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已经很知足了。相公,我不需要太高的位份,甚至不需要你的三千独宠。我只要你像现在这样,每天晚上悄悄地来看看我,我就觉得人生很知足了。”
父皇和母妃如同一对平常人家的夫妻对话,日日夜夜映在宇文永治心中。
以至于再大一点的宇文永治无数次地想过,若是母妃当日不是改嫁给父皇。而是父皇下旨,给母妃找个合适的对象做正室。
那么,母妃不会生下皇子。不会过着明面上高高在上的皇妃生活,背地里是众人眼中钉肉中刺的活靶子。
可只要想到母妃在宫里的那些夜晚,父皇对着母妃说的那些情意绵绵的话。
他就又会觉得,这情之一字,的确是其意切切。
父皇深爱母妃,所以不愿意和她分开。他堂堂皇帝,却日日如做贼一般,夜里装大耗子来见母妃。
母妃深爱父皇,所以她心甘情愿地接受宫廷里那种勾心斗角,处处倾轧的生活。
他们的爱,是暗夜里的昙花。就算永远不能见光,就算只能花开一刻,不为众人所知。
可天地会知道,父皇和母妃是那样真挚地相爱过。
而因为这种爱诞生的宇文永治。就算再怎么被郭太后当做眼中钉肉中刺,被丢进永不见光亮的黑夜。
他心里总有一块地方,充满了光明。等待着那个命中注定的人,开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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