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给一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打电话。
说熟悉,因为她熟知那女人的一切,爸爸把一切告诉了她和妈妈,与其说是因为信任,不如说是因为他无法一个独担这份情怀。
那当然该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否则爸爸的负疚不会这么沉重,也不必这么持久,而在邱素萍的心中,那女人牢牢地占着一个重要的位置……
可她们确实又是陌生的,她难得见她一面,所有的想象和梦幻都是那样飘缈不实。
那个女人啊,你知道吗?爸爸其实想见你,想对你致歉,想疏散你的痛苦,想让你了解他的苦衷,想要再次沟通你们之间的心灵,想把你肩上沉重的担子分一半给他自已,想把这几十年来要命的追悔一一交给实实在在的行动,想让他自己不再备受心灵的折磨,想让你不再被恶俗逼得无处容身,想点亮你原该发光的生命之火,想为你清扫面前丛生的荆棘和遍地污泥,想给你一个哭泣的肩膀,想得到你一个温暖的微笑,想送你一根赶路的竹杖,想扶你走出重重的沼泽,想为你献上一束鲜花,想得到你斟出的一杯美酒……
世俗的力量从不肯停止对精英的摧残,你和爸爸都是一样,你们本该彼此交换痛苦哀愁与快乐,却只是在咫尺间各自哀鸣,爸爸还有妈妈陪他一哭,你呢,你靠谁?
你本该是爸爸的红颜知已,却无奈地抛下了这本该是世间最美好的感情,把自己的生命,完全交给一个不懂珍惜你的人──你的爱人,不,中国人太虚伪了,把配偶称作爱人,其实有多少个人真正与自己所爱的人三餐一宿地过日子的,还不如老老实实还给他最恰当的称呼──“老公”,俗不可耐而又恰如其分:一个和你生儿育女的雄性的人。
这样一个人,爸爸还说伤害了他,糊涂的爸爸啊,这算什么伤害呢,爸爸也不过是个人,而且那时正年轻,有热血,有激情,有傲气,有孤愤,更有一腔无法压制的情怀,他当然会犯点错,可是那能算是伤害吗?那不过是至性至情的人的一种倾诉罢了,爸爸不是被贬下凡间的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他为自己的感情偶尔冲动一下,那也算是伤害吗?
即使是伤害吧,十几年的忏悔,难道还不该原谅吗?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原谅他?
不,你肯的,你一定肯,你理解爸爸,你只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你只是少了一个可以为你导通心灵桥梁的人,为了一个人人都可能犯的错,却二十几年不与挚友见面,甚至可能以此终老一生,这肯定不是你想要的,你只是无力改变而已。
现在有人来了,那就是我啊,我来为你搭桥。
何况我们已经见过面了,虽然只是一明一暗,我知道你,而你不知道我,可是你也喜欢我,是的,我知道,我清楚,我相信,没有实实在在的理由,只是一种来自心灵的默契。有了这种默契,一道人为的鸿沟算得了什么?
电话通了,邱素萍忽地紧张起来,不,不能紧张,无需紧张,她告诉自己。
雨声越来越大,众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电话里传来了人声:“找谁?”
邱素萍呼了一口气,声音有点异样,说:“你是苍林初中?”
“找谁?”
“请问你们那边下雨吗?”
“不下,你到底找谁?”答话的人不大有耐性。
“麻烦你去找黄绮老师,我是她的学生,谢谢。”
那人叫她等等,邱素萍回过头来,向爸爸妈妈各看一眼,看到了她意想中的反应:愕然、紧张。怪的是张强也紧张,难道他也知道什么了?
爸爸的点着急地说:“非非,你……你不能打扰人家黄老师,她工作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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