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廷彦纳的小妾?”谢太太脸上虚晃着笑容,话里带些刺:“很体面,通身的贵气,倒少见!”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年纪几许?在戏班子里唱何角儿?”
桂音聪敏过顶,听这几问就晓得来者不善,只答:“随二老爷姓许,名唤桂音,今年十六,曾在四喜班子里唱花旦。”
谢太太笑了起来,“原来是唱烟花粉黛的,我最喜《风月救风尘》里赵盼儿曲段,你唱折子来凑个兴。”
许母端盏吃茶不吭声,这谢太太搓磨人倒是好手段,不仅讽桂音烟花粉黛,又令她唱那娼妓赵盼儿,把她一下子贬低进了尘埃里。
桂音抿起嘴唇回话:“这里佛门清净地儿,恐菩萨怪罪,不便唱百戏给太太凑兴!”
谢太太颌首,“也好,日后登门上府再听你唱就是。”目光在她与冯氏之间瞟扫两回,看向许母,“我常听那些太太提起,亲家府里的人是最守规矩,今儿倒不觉得了。”
许母不冷不淡,“这话从何说起?”
谢太太端着姿态,不紧不慢道:“你瞧大奶奶的穿戴,竟不如个小姨奶奶贵气。我喜欢读报纸打发时间,这几日连登几条消息,除查抄烟馆外,便是攸关宠妾灭妻的新闻,祸端皆先从衣钗鞋帽奢靡开始,小妾总是沟壑难填,看得人心惊胆颤。”
冯氏一直默默听着,此时插话进来:“是我自个不爱鲜艳打扮,谢芳其实比我更简素呢!”
谢太太便夸赞:“那丫头我很是喜欢,乖巧懂事,最识时务,她原也喜欢穿红着绿,今看穿件茄皮紫的衣裙,显老了几岁,说明什么,没虚妄心,认得清自己身份,大奶奶尽管放心。”
冯氏一笑,“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许母垂着眼皮说:“你既然很喜欢谢芳,怎狠心让她仅拎个小皮箱,寒碜碜地入许府门,害我们许家丢尽颜面。”
谢太太一拍手,“那时是生她爷娘老子的气,事后也是心底后悔不行,待琳琅过门,我定多陪嫁妆给您陪不是!”
她转而又朝桂音训诫:“你呀多跟谢芳学着些,打扮这么妖娆给谁看呢……”
“给我看啊!谢太太有意见?”一道男人的嗓音沉稳温和,伴着廊上脚步响动越走越近。
桂音随声望去,见许廷彦挑帘进来,她连忙起身相迎,许廷彦也默契地握住她的手,靠窗边并肩一起坐了。
冯氏看见正午的暖阳透过窗棂洒在他俩的肩上。
谢太太有种背后说人闲话被当场捉住的尴尬感觉,讪讪解释:“不是说不打扮,总得有个度,毕竟是侍妾嘛,太招摇不合规矩,让这些正房奶奶们怎么办?”
许廷彦一面耐心听她讲,一面眸光深邃地打量桂音。
桂音被他看羞了,要瞪他,冷不丁却瞟到他颈上一颗牙印咬痕,颊腮泛起嫣粉,抬手执壶斟茶,再捧给他,“二老爷请吃茶。”
许廷彦含笑接过,望向谢太太,慢悠悠道:“桂音的穿戴一应由我亲自置办,她穿也得穿,不穿也得穿,没得选,若谁觉得招摇贵气不合规矩,可去市面买更招摇更贵气的穿戴就是。”
许母面无表情,缄而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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