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妹妹,你可当心了。”周瑾笑着抿了口茶,“我不逗你了。”
吕玲绮一顿,放眼棋局便知道大势已去,只好低声笑笑:“大姑娘刚刚果然是在逗我。”
周瑾不置可否,对周煜伸手做请:“胜负已分,如何?二郎服不服?”
他只上前草草看了两眼,便哑然失笑:“是绮妹输了。不过输的光彩。比输给我还光彩。”他笑对吕玲绮道:“我们扬州周瑾姑娘,当年也曾与棋王傅长明相持三日,未决胜负。普天之下,她的棋艺已算是鲜有敌手了。”
吕玲绮颇惊奇地看着周瑾,周瑾撑着手笑道:“已是一年多以前之事。那时我只道那人是个狂傲之徒,谁曾想居然是淮南傅长明。他以棋谱相赠,约我来日再战。只未曾想我至此一病不起,只怕这辈子是难到淮南去了。”
念及旧事,周瑾眉眼低垂,似乎有些伤神。但她旋即又高兴起来,“咱们有约在先,二郎,还不快快将‘绿绮’献上。”
周煜故作悲凉态:“姐姐明明知道我爱那琴如命,还非要夺人所好,岂不闻君子成人之美?”
“巧言令色。”周瑾道:“绿绮可以不要,但你总得许我些什么才是。”
周煜从袖中摸出一块碧澄澄的玉佩递过去,“前些日子我到谢家去,谢伯伯所赠。虽然其貌不扬,但贵在心意难得。”
周瑾瞥了一眼那玉佩,只叹了口气,道:“你也忒会赚便宜了。”虽然如此,却是收下了玉佩,笑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青青子佩,悠悠我思’,倒也算是好东西了。”
周煜略坐了坐,这厢有周侯爷遣人来找,他便跟着离去了。
周瑾指点了几番吕玲绮下棋,随后便忽然想起什么般,吩咐侍女去取了什么东西来。
“这是何物?”吕玲绮见侍女捧来一本书册,好奇起来:“是《棋经注》?”
周瑾道:“《棋经》本是前朝无名氏所著,流传下来的版本多残缺或有多版本,傅长宁整理并校注才有了这本《棋经注》。但他写的也忒晦涩了,我闲来无事,就为《棋经注》再写了注解。你可对照他写的棋经注翻看原文,若有不懂就再看我写的注解。虽然不能让你无敌于天下,日进千里,但也能有所成就了。”
“我又不是要靠下棋吃饭,姑娘给我这个作甚?”吕玲绮笑着问。
周瑾低垂眉眼,转头朝窗外望去。日暮西斜时分,大片云彩涌上天空,将她半边脸映的微微发红。她凝视天边云霞,道:“全当给你解闷罢了。”
她复而低头,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那本书册,“我只怕此生,只能困于这扬州城了。”
吕玲绮已知周瑾心意,颔首道:“若我能得见傅长宁,定将此转交于他。”
周瑾诧异,微微含笑道:“谁说让你把这个交给他了?”
吕玲绮疑惑地扬起眉。周瑾忖度道:“不要教他看见罢。本就是粗鄙之作,况且他也未必还记得有我这号人。”她望着窗外的夕阳,忽然对吕玲绮道:“咱们出去走走吧。”
难得她有兴致,吕玲绮不好回绝,便起身与周瑾走到窗外去。
暮春初夏时节,处处生机盎然。周瑾虽不常出来走动,但院子里一物一景都井井有条,生机盎然,半点不见颓废。后院假山上有一座精致的飞檐六角亭,拾阶而上,便能望见一望无垠的天际与晕染开的漂亮晚霞。
吕玲绮这才发觉,原来周瑾的院子后面是一大片漂亮的水塘,围着水塘有一处水榭与曲折蜿蜒的回廊。墙上开了比别处房屋更多的窗子。
她不得不感慨工匠奇思妙想,亦或者是周夫人的想法——周瑾在屋子里,只需任意推开一扇窗,就能看见外面截然不同的景致。
这大抵,是对女儿深深的怜爱之情罢。
“现在是没什么好景致。”周瑾遥遥望着日落,落日余晖将她的面孔也映的通红,使她看上去有些虚无:“等冬日来时,后院的梅花就都开了。我幼时喜爱梅花,父亲就着人去吴郡挑了红梅在这里种下。若下了雪,满园红梅映白雪,最是好看。”
吕玲绮本想说她也有梅之傲骨,却听得周瑾继续道:“只是那红梅在此地不易成活,即使父亲费了好大力气,也只能使它们活一两年。父亲为了让我高兴,便着人每两年都去找新的梅树来种。”
她唏嘘了一声,道:“一来二去,后来我就索性让父亲不要再为我大费周章了。因此这后院里现在种的是寻常的白梅和腊梅。”
两人皆不再言语,无声目送着日落西山,一日当中最后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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