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兽九鼎香炉中燃着淡淡的香,这味道颇厚重,似乎是檀香。乍一闻到,吕玲绮忍不住微微拧起眉,却又不好多做动作。
虽然民间多已用椅凳,但正式场合依旧是以坐席为主的跪坐为主,本朝也以跪坐为尊。因此殿中设坐皆是坐席。此刻殿中空空荡荡的,显得愈发冷清。
秦太后坐在上方低头翻看书卷,许是光线原因,吕玲绮看不太清她的神色,只觉得那张脸定是端庄严肃,不苟言笑的。
她梳的是寻常高髻,发髻上簪了一只漂亮的金凤攒珠簪子,穿了件家常的暗色万字纹宽袖外衫,只略施粉黛,眼角隐有细纹,却能看出来年轻时候是个英气逼人的女子。
周夫人领着周煜与吕玲绮跪拜道:“拜见太后。”
蒋尚书到了太后跟前,俯身凑近秦太后耳边说了些什么,秦太后闻言方才放下手里的奏牍,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道:“哀家已知道。”
这话显然不是对他们说的。这声音在大殿里回荡着,颇显冷清。
秦太后直起了身子,并不急着叫他们起来。她的目光先是放在了周煜身上,道:“这是吴侯的儿子吧?已这般年纪了。”
周煜俯身又朝秦太后拜了拜,道:“周煜拜见太后。”
“倒是个很俊的孩子,听说人也聪明。吴侯生了个好儿子。”秦太后的目光略过周煜,放在了吕玲绮身上。她看了片刻,方才道:“都起来坐吧。来人,看茶。”
三人依次坐定,旋即有侍女上来为三人奉茶。
秦太后也放下手里的奏牍,押了口茶,问道:“一路上来辛苦了不少吧。哀家听说,你路上病了?”
“多谢太后挂怀,臣妇只是偶感风寒,已然无碍。”周夫人恭敬地回答道。
秦太后颔首,道:“想来一别多年,你的儿女都已到了成家的年纪了。”她仿佛唠家常般,随意道:“当年哀家临别江东之时,你一对双生子尚且还在襁褓之中。转眼竟然已过去这么多年了。”
“当年与太后一别,已有十六载了。”周夫人道:“只是太后风采依旧,不减当年。”
秦太后闻言便往周夫人这里望了望,却微微笑了一下。她一笑,便能看出眼角细碎的皱纹,即使保养得得当精致,也难免为岁月蹉跎。
“听说你大女儿身子不大好,果有此事?”秦太后喝了口茶,随后又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周夫人。
周夫人听到这里简直不能自已,眼含热泪叫了声“太后”,正要起身再拜,却被秦太后制止:“怀英,你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与你唠两句家常而已,你如此激动作甚?”
似乎是情急,秦太后叫了周夫人的闺名,随后意味深长地道:“难道,你以为哀家要害你不成?”
“太后见谅,臣妇实在是……”周夫人说着眼泪便要落下:“小女身子一直不好,这些年她不知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秦太后骤然叹息,“罢了罢了。提起这些作甚?好端端的,你又哭起来了。”
周夫人忙止住了眼泪,秦太后的目光落在了吕玲绮身上,旋即又移开。
“你有儿有女,岂非很好?况且你儿子又争气,”秦太后道:“可比哀家强多了。大半辈子了,想要的东西却一样也没得到。更别提儿子了。”
当今天子并非太后亲生儿子,虽然从小便在她跟前养大,但毕竟不是亲生。太后行事雷厉风行,不容天子反抗半分。这话听来,倒是隐隐有悲凉之意。
吕玲绮心里暗自想着。但又或许,这只是秦太后希望天下人认为她不过一寻常妇人。所说之词与所做之事,未必真有干系。
秦太后摇了摇头,随后又半笑着道:“哀家本是觉得,你女儿必定是个又聪明又可爱的孩子,年纪大了,就想找人说说话。皇室凋零,宗亲里头的孩子没一个靠得住的。没想到你这个做母亲的倒是疼女儿,竟也舍不得让哀家看她一眼。”
这话算是将事情挑明了。虽然称不上责备,语气也算是委婉,但言语当中已经隐隐有不快之意。
周夫人何其警觉,连忙上前俯身道:“太后恕罪……”
“哀家能怪你什么呢。”秦太后在上方幽幽开口,随后又瞥了吕玲绮一眼:“罢了罢了。你也是爱女心切。咱们都是女人,女人才会最心疼女人。有个小姑娘,当然要在身边千娇万宠了。哪里肯让她吃自己吃过的苦,受自己受过的难?”
周夫人道:“小女身子不好,自小多灾多病,只怕不宜在太后身边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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