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秋天,在凛冽的缩脖北风中,旮旯村里来了一个精瘦精瘦的跛脚老汉,这是桃花坞人,从桃花坞到旮旯村,要翻过三座大山。
老汉是赊鸭子的,开春的时候,他挑着一担鸭子,翻山越岭来赊卖。
庄稼人穷,买鸭子靠赊,等到了秋未,大队里分了一部分钱和粮,再统一结算。
老汉坐在村头的大槐树下,手里拿着帐本,周围围了一圈人,老汉叫着谁的名字,谁就过去付钱。
大山里民风淳朴,老汉又是个残疾人,翻山越岭的,挣点辛苦钱多不容易啊!
况且赊给你鸭子喂养,素不相识的,这就是天大的情份,不会有人赖帐。
今天老兰头格外高兴,他在干活的间隙,采了一秋的草药,穿心莲啦,甜牙根啦,蒲公英啦,放在牲口屋后的空地上,晾晒干了,攒了满满两编织袋。
今天早上飘了大雨,队里没有上工,到了晌午顶儿,大雨停了。
老兰头就趁这个空闲,把草药挑到了镇上,卖给了供销社,很不错,卖了三块八毛钱。
一路上,老兰头盘算着,女儿大了,无论再穷,也要给女儿扯块布,做个新棉袄,穿的体面一些。
家纺的老粗布一米也就块儿八角的,加上染料,裁缝的工钱,这三块八毛钱足够。
老兰头越想越美,走到老槐树下,大肥婆叫住了他。
“老兰头,你女儿赊了四只鸭子,人家来收账了,你快点把钱还给人家。”
老兰头这才想起来,开春的时候,兰花花确实赊了四只绒球一样的小黄鸭。
经过大半年,这四只小黄鸭都长成了老麻鸭,特别肯下蛋,每天笃定的四个鸭蛋,到了秋天才算歇了窝儿,不再下蛋。
家里的油盐酱醋,都是用鸭蛋换来的,这哪儿是鸭屁股,简直是个小银行。
老兰头想着,心里念着跛脚老汉的好,急忙掏出钱来,还不住地道谦,
“我身上只有三块八,还欠你两毛钱,等会儿给你送来。”
那老汉正在忙活,听老兰头一说,他豁达地说了声,“没什么?差点就差点吧。”
老兰头付了钱,看着跛脚老汉躬着腰,又长了一双蛇眼,细细长长的,他想起了一句话,“龟背蛇眼不可交,心里歹毒似钢刀。”
老兰头就觉的心里不踏实,但不踏实在哪儿,却又说不出来,就这样讷讷地回了家。
过了几天,又来了一个长胡子老头,手里拿着帐本敲开了老兰头家的门。
老兰头开了门,听说又来了个要鸭帐的,特别纳闷,说了声,
“这钱早给过了呀。”
兰花花也跟了出来,老兰头这才知道上次给错了人,可是家里哪有多余的钱再给他呀!
长胡子老汉一听说是长蛇眼的跛脚老汉,就连声说,“遇到骗子了,遇到骗子了。”
那跛脚老汉是凌云渡人,与桃花坞一河之隔,因为是同行,两人彼此都很熟悉,但没有打过交道。
但长胡子老汉听人说过,跛脚老汉喜欢赌博,喝酒,他的那只脚就是因为赌博输了钱,还不起帐被人打瘸了的。
老兰头一听,急的像个陀螺,直兜圈圈,这可是他一秋的额外收入啊!
为了采摘这些山货,他被刺棘扎破了多少回手?有次还从崖上滚了下来,幸好被一棵大松树拦住了,才没丧失性命。
还有一次被蛇咬了一口,幸好那蛇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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