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大石跪在坟丘前,轻轻说些什么,像是起誓,又像是诀别。杨三郎、牛冲、马忠默然而立,逝者已逝,便是说什么也不能挽回了。
这时,马忠抱着的男婴醒了,“呜哇、呜哇”地哭起来。关大石慢慢回过头来:“是谁家的孩儿?”杨三郎便答:“从丘夫子家抱出来的,不晓得是儿子还是孙子。丘夫子的尸首没有找到,也不知是死是活。可怜这孩儿还不足周岁,就成了孤儿。”
关大石走上前来,小心抱起男婴:“你爹一时怕是寻不见了……从今日起,俺便是你爹!你便叫关虎儿。”男婴自不懂发生了什么,兀自哭闹不休。关大石晓得男婴是饿了,左右又找不到吃得喝的。略一思索,便把一根指头塞进嘴里,以唾液嘬洗干净,再一口咬破,将血液挤出来,喂食到男婴口中。一根不够吃,便再咬破一根……男婴吮到手指,便不再哭闹,直到吮到第四根手指时,才心满意足、渐渐睡了。
杨三郎此刻已用茅草编织出一条长绳,递了上来。关大石会意,将新收养的“关虎儿”用草绳捆缚于胸前,对三人说道:“贼兵害咱们爹娘妻子,若不报仇,枉为男儿。只是咱们匹夫乡勇,若莽撞而去,有死无生。为今之计,先进山躲一阵子,报仇的事,可从长计议。”三人应了,便同关大石一道,向邙山行进。
草深路长,加上星夜赶路,关大石、杨三郎等人走得便不如白天快。天欲曙时,月色和星辰越来越淡、最后全消失不见。曙光下的四人,已经可以望见邙山脚下的那片坟茔。奔波了一夜,四人已是非常困乏,看到邙山在望,精神一振,更加紧脚步,向前奔去。
“昂——咴儿咴儿”几声马鸣从东面响起,刺破了邙山清晨的宁静。四人一惊,知是贼兵来了。马忠、牛冲将短刀拔了出来,杨三郎从后腰摸出把柴刀、给了关大石,自己则握紧担柴的柏木棍,四人猫身在蒿草丛里,严阵以待。
马蹄声越来越分明——贼兵已经过来了。关大石迅速探身望了一眼、便又缩回来,伸出四根手指,向其余三人使了眼色:一人一个。四人便分散开来,向四骑贼兵围拢过去。然而打头的一匹马好像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快接近时猛地奋起前蹄,就要调转方向。这时贼兵也已发现了蒿草丛中四人,但马行过快,勒回已然不及。关大石第一个猱身而上,杨三郎三人也不怠慢、自马的侧前方位欺身过去,将贼兵打下马来。
关大石会些拳脚,当贼兵落马仓皇之际,便一柴刀砍在了脖颈处,贼兵扭了几下,便不动了。贼兵久经战阵,亦非善与之徒,马忠和牛冲反应稍慢,便被贼人滚落开来,抽出随身短刀、死命相搏。关大石担心二人吃亏,便拎了柴刀,向稍近一些的牛冲靠过去,加入阵团,趁贼兵不妨,又是一柴刀砍在了后颈,贼兵一僵,便向一侧倒了下去。
杨三郎虽有几分狠勇,贼兵被打落下马后,来不及起身,便已结结实实吃了几棍。滚到一边,又被杨三郎追上,一顿猛打。虽痛楚难当,一时却不至于毙命。关大石看杨三郎这边无事,便同牛冲一道去帮马忠。贼兵不敌三人,很快便被砍杀掉。马忠还不解恨,仍旧一刀一刀砍下去,直到贼兵头颅被砍下来、滚落一旁,才罢了手,一个人哭了起来。
杨三郎棍下的贼兵尽管平日骁勇,吃了无数棍棒后,七窍都渗出血来,终于不动了。关大石和牛冲合力,把击杀了的贼兵身上的短刀、铠甲、银钱等物件悉数卸下,全部堆在一处。杨三郎棍毙贼兵后,便到远处去寻马,这时已经返回,却只拉到两匹马。三人将所获物品分别装好。关大石回头叫马忠:“马兄弟莫再难过,咱们须尽快山上,别被其他贼兵寻到踪迹……”马忠不应。
杨三郎觉察不对,两步奔了过去。马忠满头冷汗,眼泪全挂在腮上,声音虚弱:“俺……俺被那贼兵砍……砍到腿上了……刚才觉得不疼……现下浑身都没了力气……”关大石也凑了过来,看到马忠大腿上侧面深深的一道刀伤,血水如泉涌,很快将身下的蒿草染成一片殷红。
关大石恨自己方才援手太迟,自惭道:“马兄弟,是哥哥没照应好你!你撑一下,俺们带你上山……”
马忠仿佛费了很大力气,才摇了摇头:“俺……不行啦!俺爹娘的仇……就拜托大石哥你们了……”关大石无言以对,只好握紧马忠的手,重重地点头。忽然马忠的手卸了劲,头也垂了下去。剩下兄弟三人,都抱住了马忠,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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