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六月,邙山某谷中,树影摇摇,松涛阵阵。一道溪流将山谷分成两半,十余间茅舍沿溪分布,在山树间若隐若现。
陆秋娘一身麻布衣裳、挽着高髻,刚刚采桑归来,碧油油的桑叶填满了背上的箩筐。她挥袖抹了抹额上的汗珠,推门进了茅舍。天清气朗,杨三郎今日却没进山打猎,一个人坐在木桌前摆弄着石矛、捕兽夹之类的东西……还有一把小小的弓弩,想来是最近刚和张木匠合力做出来的。茅舍一角放了张半成品的织机,预计夏天结束时便可完成,念及此,陆秋娘心中一阵甜意。
陆秋娘卸下背筐,就水缸中舀了些水喝下。见杨三郎一直默不作声,奇道:“三郎哥!心中不痛快么?可是上午操练时又被大石哥训斥了?”
杨三郎转过脸来,神情复杂:“秋娘妹子……俺跟你说件事,你莫要焦急才是……”听他这样说,陆秋娘心下便生出一种不祥之感,杨三郎犹豫再三,又道,“前几日,贼兵杀进长安城,圣人和杨娘娘、太子等一干人宫人,逃往蜀地去了。长安怕是去不得了。”
陆秋娘只觉脑中“嗡”地一下,就要软倒,杨三郎一把扶住:“秋娘妹子!莫急!先回里间歇息一下,再和你说话。”陆秋娘混混沌沌地被杨三郎扶在炕上躺下,只觉得天旋地转,有些像是暑热之症,心中烦闷万般,偏偏宣泄不出。索性闭上眼睛,灰红的色彩也在不安地晃动,渐渐昏睡过去。杨三郎已从外间拽了把条凳进来,坐在炕边盯着陆秋娘,满脸关切与紧张。
看到秋娘睡去,杨三郎找来平日擦洗用的麻布来,就木盆中打湿、拧干,慢慢帮秋娘将头脸、脖颈上的汗渍擦掉。约半个多时辰后,陆秋娘忽地叫了声“梅妃娘娘”,便悠悠转醒,两行清泪顺着粉腮分流而下,浸湿枕头。杨三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一直抓着陆秋娘的手,不敢松开。
到得晚间,秋娘仍就那样躺在炕上,眼睛瞪着茅顶,泪流不止。杨三郎熬了些粟米粥端来,喂着她吃了些,才略觉心安。又将兽皮给她往上盖了些,才提了石矛过去操练。
山间夏夜颇为凉爽,除了有些恼人的蚊虫外,倒不觉得难捱。杨三郎与众团练兵听着关大石的号令,一下一下地将石矛刺出,击打在前方的木桩上,将木桩一侧附着的青苔,震得纷纷落下。经过半年多的操练,杨柳山庄这支临时聚拢起来的团练兵,已是声威日壮,最近一次下山行动,甚至击杀了几个落单的贼兵。
操练结束,皓月高悬,众团练兵皆是一身臭汗,相约去溪水下游的一方小潭中洗澡。杨三郎心中想着陆秋娘,便与众弟兄告了个罪,急吼吼奔自家茅舍跑去。
“当真是色中饿鬼!”
“小夫妇么,哪个晚上不是干柴就烈火?”
众人胡乱揣测打趣了一通,也不以为意,结伴向下游走着。忽然就听见杨三郎十万火急的叫喊声传了过来:“秋娘妹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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