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一日艰难过一日。这日深夜,顾植民躺在床上,辗转反则,似梦非梦中,他到达了一片朦胧之地,在团氤氲浮动的雾气之间,他仰头望去,满月与白云之间,一团鸟雀盘旋、飞舞、翱翔着。
顾植民望着头上百鸟,渐渐失神,突然,它们朝他俯冲而来,渐渐迫近,迫近……
他猛地醒来,发现只是一场梦。顾植民披衣而起,站到窗口的老地方,仰望着梦中的月亮。他望月思怀,许多年来,自己都未曾再梦到百鸟翱翔了,这是他和百雀羚的缘起,亦是对他的提醒,不能再沉湎过去,必须清醒过来,带着百雀羚继续向前。
翌日一早,顾植民修理须髯,梳好油头,振作精神,重回崇德路。他重新操持起百雀羚的大小事务。
小傅、阿凌大喜过望,忙将难关禀报于他,顾植民听罢,当机立断,祭出限购政策。他做冷霜的初衷是造福天下姊妹,希望能够帮助更多的妇女,他不想,亦不能让百雀羚的冷霜成为商家囤积居奇的工具。
与此同时,顾植民还让儿子每天去黑市将所有财产换成金条,种种手段之下,还是赶不上钞票增发的速度。
屋漏偏逢连夜雨,宋北山意外晕倒在实验室里,顾植民将他送去医院,检查后,医生面色凝重,告知他宋北山竟然患上肝癌。
一时间,顾植民如遭雷击,他恍惚之中,回忆起从前点滴细节,宋北山煞白的脸色,他越来越差的食欲,他捂住腹部的手臂……
小傅等人与宋北山早已亲如兄弟,亦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然而在病魔面前,人类的意志是那样渺小。很快,宋北山便开始疼痛难忍,然而正值内战激烈,药物都被运去前线战场,医院的止痛药储存不多,不日便消耗殆尽。
断了药,宋北山在病床上疼得虬成虾米,顾植民不忍他受苦,只能拼命四处托人,终于从黑市买到一些止痛药,为他缓解些许病痛。
治疗药物匮乏,宋北山一日比一日消瘦,一日比一日痛苦。顾植民握住他手,让他坚持,自己一定会想办法救他,上海不行,就去香港,香港不行,就去美国。
宋北山反而扯出笑来。他捧着如意小像,深情地再瞧一眼,坦然地看着大家。
自从如意死后,这些年里,宋北山始终孤身一人,如今冷霜大成,畅销四方,他心中已经没有留恋。他摇摇头,让顾植民不要再为他折腾,他要去陪如意了。
小傅站在门边,背过身去,红了眼眶。
说完这句话,宋北山已经气若游丝。顾植民紧握住他手,宋北山却还努力伸手,摸索着什么东西。
顾炯为连忙将止痛药递过去,宋北山却看也不看,尤自摸索着。
顾植民知他所想。他眼中含泪,从包里掏出一盒百雀羚冷霜,塞进宋北山怀里。
这是他一生的事业,也是他一生的奖章。
宋北山紧紧握着冷霜,如获至宝。他左手攥着如意小像,右手捏着百雀羚冷霜,随即,他带着笑容,永远地阖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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