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闻言,冷汗都下来了,之前在车上,这位“报案者”已经把司马鹏的身份捅了出来,他之所以冒着路上失事的偌大风险,让车队不要命地在一个多小时内赶过来,就是生怕有什么不测——到了杨铸这种级别的大boss,其能量之可怕,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
想到这,中年男人先是恶狠狠地瞪了已经被控制住的宋向前一眼,又是冰冷无比地瞥了瞥某人的老根,最后则是双手紧紧捏拳,看向了就在办事处门口斜对面不远处的某个机构——都知道由于沾亲带故的原因,乡一级的某些机构在一些事情上很有倾向性,但你tmd最起码也该出面控制一下局面啊!
这下好了,篓子捅上天去了——人家要是较真起来,这事别说自己的头了,就是头的头也未必扛得住!
想到这,中年男人愤怒之余,却也涌起了一丝悲哀——行政等级低,能够调配的社会资源少的可怜不说,还面对着“上下不接头”的尴尬!
铸投国贸的男子没有心情去理会中年男子的悲哀,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所以……最多一个星期,作为主犯的宋向前必须得到一个该有的判罚!”
“除此之外,这些废渣……我觉得你最好交给我!”
男子看向已经被拷住的那十几名二流子,阴冷地拿起手掌在脖子间横了一下。
见到男子这个血腥且猖獗无比的暗示,在场众人都忍不住脸色一变——这、这也太目无王法了吧!
最关键的是……
一下子没了那么多人,想找借口遮掩也不好遮掩啊!
眼见着门外又涌进来几个铸投国贸的人,在中年男子毫无反应的情况下,就要把那十几名惊惶到快尿裤子的二流子带走,作为主犯的宋向前连站都快站不起来了——我tmd就只是想要弄几个铺面而已,怎么就成眼下这局面了?
就在这时,一个显得有些虚弱的声音响起:“等一下。”
众人瞅去,却是司马鹏艰难地摆了摆手,制止了外联组成员的举动。
很显然,这位国舅爷的话很好使,一听他发话,那些外联组成员齐刷刷地停下了脚步,然后就这么拽着二流子的头发站在了原地。
“嗯……”司马鹏看向扶着自己的那名男子,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我叫陆翔,您叫我小陆就可以了!”陆翔赶紧把自己的名号报了出来,即便是刻意控制,骨子里的那股阿谀味还是控制不住。
小、小陆?
司马鹏表情古怪地看着这名年岁比自己大了快一轮的男子,轻轻咳了咳:“那个,我还是叫你陆组长吧!”
“陆组长,公司在铜仁这边开展这些业务,自有自的战略意图,因此……作为公司的员工,除非是遭遇了什么不可逆的重大伤害,不然还是不要快意恩仇比较好。”
陆翔眼皮子跳了跳,看向腮帮子已经肿的老高的司马鹏,心说这事对你虽然没造成什么不可逆的伤害,但是对我来说……未必啊!
不过既然国舅爷这么说,他也只能轻轻嗯了一下,表示自己听到了。
司马鹏瞅了瞅哼哼唧唧爬起来的张林,微微放下了心,想了想后说道:“有些事情,需要掌握好尺度——适当地立威可以,但是让村民们对我们畏之如虎就大可不必了!”
“所以,这些乡街二流子,按照正常法律程序走,但是中间用不着干涉过度,该去牢里面蹲几个月就去蹲几个月——进去后也用不着特意添料,否则断胳膊断腿的,出来后我们届时不清楚,公司在舆论上也吃亏;”
“总之,在贵州这种地方,只要能做到按法律办事,这个威就算立起来了……其中的道理,陆组长应该很清楚。”
但凡对国内欠发达地区农村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陆翔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把眼睛瞥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听闻对方不打算把事扩大化之后,先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差点就要谢谢爹娘了,但听懂了司马鹏暗示的他,心里却也苦出了胆水——“律法下乡,公平公正”,这八个字说起来轻飘飘,但放在当下的贵州又何其之难啊,这一下,自己未来的工作难做喽!
但是看着司马鹏盯着自己,中年男人即便是心里跟吃了苦瓜一样,但还是点了点头——对比于十几条人命的大案,对方已经是做出了巨大让步了。
见到中年人点头后,司马鹏把目光转向了裤裆已经湿了的宋向前,略一沉吟:“法律方面的事情我不懂,到时候宋老板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我不多说什么;”
“只不过公司自有公司的制度在,老是一味谦让也未必都是好事……既然宋老板并不打算跟我们铸投商贸合作下去;那么公司自然就要从你那个河沙厂撤股;”
“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如合作社法人出现重大变故或有违法行为,像河沙这种村集体资源,是可以收回其开采权,然后另行指定经营者的——我觉得重新p一个合作社来接受河沙厂是个不错的主意。”
“除此之外,按照公司规定,宋老板所在的冷水河村既然出现了这种事,村里面所有的合作社信誉级别都需要下调一级,包括深加工企业在内的部分项目不予以开放之余,所有合作社的产品收购价也会调低一档;”
“除此之外,未来两年内,冷水村所有的农产品移除csa供应体系,转为由大流通市场需求决定的采购单,铸投商贸不做任何包销承诺——当然,即将试运营的slf系统也会对应的缩减冷水村各合作社的贷款额,直到贵村的信用评级调回来为止。”
司马鹏话音刚落,宋向前的脸色却是煞白了起来。
这话旁人不太理解,但在他听起来,无疑是杀人诛心啊!
坐牢不坐牢的无所谓,反正只要对方不使绊子,就算进去蹲个一两年也不算多大的事——在当下的贵州,坐牢实在不是一件多大的事,甚至和平村这边进去过的人不在少数。
但是要把他的河沙厂给收回去,那就要他老命了——接触过工程的人都知道,河沙是所有基建原料中最不可或缺,但同时最紧俏的原料之一,尤其是优质的细河沙,简直就是施工方排着队求着买的宝贝。
他之所以这两年能混的风声水起,九成九都是靠着细河沙这个金疙瘩。
但是如果仅仅只是把河沙厂收回去也就罢了,大不了他以后没法子再躺着赚钱而已,反正他这两年赚的也不少,未来并不缺转行的本钱。
但是司马鹏接下来搞的那一套“连坐惩罚”,就真的要他命了!
前面提过,此时的贵州,虽然经历了改革开放春风的洗礼,但乡村里的宗族伦理观还是很浓厚的——在贵州,你在外面杀人放火都没人说你,但是你胆敢做了什么对不起村里的事情,你这一辈子都会在指指点点中抬不起头来。
换句话来说,宋向前这两年耍横,也只是敢对别的村横,从别村嘴里抢食吃而已,但在冷水村,他照样还得对自己的叔伯们笑脸相迎,每逢同村人过来打秋风,他也只能就这么硬生生地受着。
但要死不死的是,由于历史原因,贵州这边的风气除了爱攀比炫耀之外,对于钱财的得失看得尤为重要——这两年冷水村之所以稍有发展,基本上都是靠着铸投商贸的csa订单带动的。
要知道,除了细河沙之外,冷水村的其余农作物对比其它村而言并无优势,一旦没有了csa的定向投喂,全凭市场需求做主的话,他们村根本毫无竞争力可言——而下调信用等级后,比原来更低的收购价无疑是雪上加霜,虽然说铸投商贸的收购价即便是下调一个档后依然还是一个不错的价格,但随着需求量急速下跌,村里面的收益比起去年来说,最起码要降低了1/3,这两刀下去,他宋某人绝对要被村里人活活骂死!
除此之外,他虽然不懂那个slf系统是什么,但“贷款额度”四个字他却是听得懂的——天见可怜,贵州绝大部分地区之所以穷成这样,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发展启动资金不足所造成的,在银行放贷几乎难以期盼的当下,能拿到一笔低息贷款的意义,远非后世人所能想象。
一想到其它村可以在那个什么slf系统贷款的支持下,靠着铸投商贸投喂的一个个项目,钱包肉眼可见地鼓足起来,而冷水村却由于自己的原因,迟迟赚不到什么钱,宋向前恨不得现在就拿脑袋去撞墙——“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几个字在贵州有用另一种形式将其精髓展现的淋漓尽致,见到别村人富了,而自己却与那些钞票渐行渐远的冷水村人,估计到时候把他五马分尸的心思都有!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你好狠!”宋向前看着眼前的司马鹏,内心说不出的绝望。
事实上,如果你不是经历过这个时期的贵州人,你是很难理解宋向前的绝望的。
正在把自家半个师傅搀扶起来的司马鹏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狠么?
以贵州当下的情况来说,这一招连坐的确非常狠,甚至比直接枪毙宋向前还要狠。
但是……
……………………
“与日益不理智的消费观、逐渐失守的传统文化体系、越来越匮乏的优质劳动力资源、与时代严重脱节的认知体系相比……以贵州为代表的部分经济欠发达地区,当下最大的障碍是村民们自发性的急功近利价值观!”
想起温老曾经邀约过来在给自己等人举办公开课的贺雪峰老师在课堂上所讲述的内容,司马鹏长长地叹了口气。
虽然连坐很不公平,但是……
与其十年之后再后悔,不如在当下就给某些“聪而不慧”的戴上一顶远比法律更具有约束力的紧箍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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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祝大家国庆快乐(虽然我并不快乐)!
此外,这几章并不是在黑贵州,而是根据真实经历改编而来,事实上,如果你身边有一位经历过那个时代的贵州人,就会发现,我已经尽可能地在做春秋笔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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