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六月尾的热天,虽已近黄昏,却还依旧骄阳似火,分外闷热。
北平的督军府里一片嘈杂,太太们摸牌大笑,男人们推杯换盏。
姚芝刚从睡梦中醒来,她精致漂亮的小脸额角处贴着一小块绷带,这是她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所致。
房间里很安静,靠床的窗户开着,和风吹进来,虽不说凉快,却也舒适。
姚芝愣愣的,房间里的摆饰似陌生又熟悉,粉白的床,巨大的一排架子,上面摆满了女孩喜欢的书和小玩意儿,地上铺着软毯子,漂亮又舒适。
姚芝眼泪一滴滴从眼眶里落下来,这是她从前房间里的摆饰。
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痛得她眼泪流得更凶了,可她抽泣着,却又忍不住趴在床上笑起来。
——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不是做梦,不是幻想,是真的回来了。
阿爹是不是还在,她和沈续,是不是——也可以重新来过。
前世的记忆像放电影一样从眼前快速迅速滑过,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前世那个少年挣扎着想叫她留下来的画面挥之不去。
叱咤风云的大帅也会红着耳尖,满眸期待地对一个姑娘说:“你跟了我,我什么都给你,好不好?”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给他答复,就永远离开他了。
他从年少起就艰难隐忍,从没掉过一滴眼泪,可是她死后他却抱着她的照片在灵堂里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
死后她才知道,阿爹临终为什么把她托付给沈续,为什么对她说:“芝芝,大帅心眼儿里都是你呢,你跟了他,阿爹放心。”
她变成灵魂飘飘荡荡跟着沈续五年,直到他扫荡中原,战死沙场,死前,手里还攥着那只她绣的香囊呢。
沈续死了,她竟然眨眼便回来了。
是上天给她一次机会吗?
有一阵黄昏的微风吹进来,还伴杂着几句刺耳尖利的叫骂。
“你个小畜生,你给我过来!过来!”
那声音刺得姚芝耳膜疼,随之而来的还有几声破空的鞭子声,姚芝心里一惊,急忙往窗口伸头探去。
督军府和少帅府是挨着的,姚芝住的这栋楼旁边就是沈续的小院。
在这下边的院子里,只见一名身着麻衣的少年匍匐跪倒在地上,木制的简陋轮椅倒在一边,已经沾上了泥。少年的脸被摁在轮椅的轮子边,被一只穿着破烂绣花鞋的脚踩着,死死摁在泥土里。
“都是你害得我,都是你害得我!”
一名穿着老旧旗袍的女子披头散发地用脚踩着少年的头,一边大哭,一边用藤鞭子狠狠抽在少年身上,状若疯癫。
少年身子疼得在发抖,但他一声不吭,一双漆黑阴冷的瞳孔抬起来,盯向姚芝的方向,与姚芝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少年咬牙,姚芝看不清他神色,只见他把脸再次埋入泥中,没再抬头。
“芝芝,以前每次我被糟蹋的时候,最恨的就是你住在我旁边。”
青年坐在轮椅上,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却很温柔。
姚芝的眼泪顿时就流出来了,她抽泣一声,转身从床上冲下去,开了门就往外跑。
路上的佣人好几个看她跑得跌跌撞撞,都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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