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政堂也没再讲价,只说了句:“我再转转,容我多看看再说。”
卖家可能被升得越来越高的日头晒得有点热,把头上的狗皮帽子摘下来,塞进了腰带,说:“想好了再过来。”
离开那匹骡子的时候,看到王宝银一步一回头地打量着那匹骡子,谢政堂打定了要买那匹骡子的主意。谢政堂在前面走,王宝银一直跟在谢政堂的后面。谢政堂又看了几个骡子,探了探价钱。俩人在牲口市又转了个来回后,谢政堂和王宝银又来到那匹骡子跟前。
见到谢政堂又回来了,卖家笑了笑,说:“我真是急着出手,哪能多要价?”
谢政堂没再废话,也没再废事,说:“就这么着了,我牵走。”
买完了牲口,谢政堂牵着驴车,王宝银左手拽着缰绳右手扶着骡子的脖子满脸笑容跟在后面,俩人在集市上逛起来,买了新车,买了绳套和鞭子,还买了几件农具。该买的都买齐了,俩人套好了骡车。谢政堂牵着驴车,王宝银牵着新置备的骡车,俩人来到签字画押那天隔壁庄学堂郭先生说的南街白老面缸炉烧饼铺。
王宝银刚记事时的一个记忆和这个烧饼铺有关。王宝银记得自己父亲曾带他来这吃过一顿烧饼,那顿晌午饭是王宝银小时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那次进城是王宝银唯一一次和父亲进城。那以后一年多王宝银的父亲就病死了。要是王宝银对父亲一点印象没有,那也就好了,省得费时候、费精力去想父亲的模样。可长大后的王宝银,对父亲多多少少还有点印象,可又不能把父亲的模样想起来。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自己父亲的模样,这成了王宝银的一个心病。有的时候,为能想起自己父亲的模样,王宝银折腾得一宿睡不着觉,反反复复回忆着不多的能记住的跟着自己父亲做过的事情,可从没想起自己父亲的模样。每次来这烧饼铺,吃着香喷喷的烧饼,看着熟悉的桌椅板凳和陌生的各路食客,听着食客们的谈笑,王宝银使劲回想着和自己父亲来这烧饼铺吃烧饼的场景。有时,在这烧饼铺里,边吃着烧饼边使劲回忆着的王宝银好像还能多多少少想起点自己父亲的模样,可模模糊糊的自己父亲的模样马上又在自己的脑子里消失了。
王宝银把牲口拴在烧饼铺前的大树上,把装满饲草的食槽子从车上拿下来,摆在牲口前。伺候完牲口,王宝银跟着谢正唐走进不断有吃客出出进进的烧饼铺。正是吃午饭的时候,烧饼铺里几乎坐满了吃客。吃客的谈笑声和店小二的吆喝声让谢政堂有些心忙。店小二寻摸了半天,才为俩人寻摸到几乎位于铺子中央的两个刚刚倒出来的空位。
坐在四周都是吃客的座位上,谢政堂更加不自在,即不敢往两边看,也不敢往前看,忙低下头。直到店小二把十来个烧饼和两碗豆腐脑端上来,谢政堂开始吃着烧饼和喝着豆腐脑,才觉得好受一些。王宝银吃着烧饼,喝着豆腐脑,又开始使劲想着自己父亲的模样,可这次怎么也没想起来。看着坐在旁边大口吃着烧饼、大口喝着豆腐脑的谢政堂,王宝银寻思,要是自己父亲还活着,脑顶的头发和嘴边的胡子有的也该变白了,脸上也该有褶子了,嘴里的牙也该像东家一样掉了一、两个了,……王宝银想着想着,俩眼湿乎乎的。
谢政堂觉察到王宝银好像有眼泪在眼眶里晃,怕王宝银尴尬,头都没抬,只低着声说:“那么大的人了,吃顿烧饼还至于就着泪吃。”
知道谢政堂觉察出自己有眼泪在眼眶里晃,王宝银马上不好意思起来,脸唰地变得通红,赶忙把头低下。
吃完烧饼,谢政堂寻思了寻思,又买一包烧饼给呆在家里的人带回去。
出了烧饼铺,王宝银赶着新买的骡车,谢政堂赶着驴车,急着往家赶。天擦黑,俩人赶着两架车回到了谢家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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