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拈着碎银走在前面,鼻尖仿佛已经嗅到了香甜的酒意。
满心愉快。
平日里那么人送来的美酒几乎快要堆积如山,可却远不如这一钱不到的碎银换来的酒更让人更加畅快。
东市之中人来人往,高楼广厦之间悬挂着数之不尽的招牌。
仿佛世间一切宝物都堆积在看不到尽头的商铺之中,往日里其他地方难得一见的珍品被摆在街边大声的喝卖,让人眼花缭乱。
为了招揽生意,豪商们还砸下了大钱,延请舞姬与歌女在门前的高台上现场。还有的,干脆推陈出新,买了一艘花船挂着自己家的条幅在天空中固定的轨道巡游。
而更多的则是大宗的出口和批发,店铺里所摆设的,不过都是样品而已。
据说光是东西两个商业坊市,每日的流水就有数千万金之多。
繁华之盛,冠以长安之最。
摩肩擦踵的拥挤人潮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期待的事情。而在这里的酒楼生意也红火的惊人。
如果不是荀青有机关师的身份,外加拉了李白这最近名声鼎盛的谪仙来的话,都不一定能够预定上位置。
侍者殷勤的将他们迎上了楼上的包厢,不一会儿便有浓汤翻滚的羊肉锅端了上来,洒下了一把香料之后,香气就越发的令人食指大动。
一旦开始动筷子,荀青浑然忘记这是给黎乡庆祝生辰,自己的嘴里塞的跟仓鼠一样,总让人想起肥猪拱槽的动作。
搞的李白一阵无奈,酝酿了很久的诗性都被搞没了。
但诗性在重要也不如羊肉。
眼看刚下锅的羊肉都要给这个家伙捞光了,顿时挽起袖子就加入了战场。
反倒是黎乡坐在旁边,微笑着倾听他们拌嘴说话的声音。
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酒杯。
不习惯酒意的辛辣,嗅着杯中的芬芳,原本苍白的脸色就红润了许多。
眼看他不动,荀青塞了满满的一碗过来:“快吃,不多吃点,怎么有体力弹琵琶,将来说不定当了长安城第一琴师,个子还是和现在一般高,媳妇都不好找。”
“过生辰呢,怎么就光顾着吃了。”李白提醒:“好歹说两句。”
“对哦,黎乡说两句!”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呀。”黎乡有些不好意思摆手,“那就祝荀青哥哥能够成功选上坊主好了。”
“这话我爱听!”荀青得意大笑。
“也祝李白先生早点把大理寺的债还完。”
李白愕然:“为什么到我这里就这么丧气了!”
“不然狄大人又要派元芳上门收账了。”黎乡憋着笑,正准备再说什么,神情就变得困惑起来,不解的回头,侧耳对向身后。
“怎么了?”荀青不解。
“好奇怪的声音。”
少年轻声呢喃:“就好像……”
话音未落,轰鸣声骤然迸发。
整个得意楼都陡然一震,原本竖起来作为隔间的木板在瞬间破碎,在隔壁的隔间内,浮现出令人头皮发麻的轮廓。
摧坚炮车!
只有在大型战争中才会出现的攻城利器,搭载蓄能水晶,专门为攻克战争中的水晶防御塔所打造的能量炮台!
此刻在被人拆了两个轮子之后,竟然悄无声息的运进了长安城里,甚至架设在了他们的隔壁,漆黑的炮身对准了他们的所在。
经过了漫长蓄能之后,瞬间,释放出一团耀眼的电光。
仓促间的变化,李白只来得及掀翻桌子,将荀青和黎乡压在地上,紧接着便听见刺耳的轰鸣从头顶飞过,撕裂了楼板之后,飞向外面的天空,缓缓消散为一道细碎的光柱。
在砖石坠落和行人们惊恐的尖叫声里,李白猛然抬头,隔着升腾的尘埃,看到了炮车后那个愕然的袭击者。
好像没有预料到他们竟然能够躲得过如此突兀的袭击一样,低头开始疯狂的激活水晶,想要再度开炮。
可剑气已经挥洒而至,瞬间将炮车斩裂。
内部水晶瞬间爆开,气浪将袭击者掀翻,兜帽从头上落下来,竟然就露出了一张遍布疤痕和火烧痕迹的丑陋面孔。
目光阴冷如恶鬼。
似乎心知自己不是对手,拔出一张折弩,向着黎乡和荀青连连扣动扳机,趁着李白格挡的时候,他便翻身而出,沿着窗户外面的滑索,落入人群里,瞬间就混入人海。
“想跑?做梦!”
李白一剑斩碎眼前碍事的楼板,踩在街道两侧的屋檐、路灯和招牌上,向着人群中那个迅速远离的人影靠拢。
当人群里那个袭击者自以为逃脱,在远处得意回头时,便看到半空中驰骋而来的李白,不由得色变。
遍布伤疤的丑陋面孔抽搐了一下,逃跑的速度更一步加快。没走几步,便奋力一跃,竟然爬上了墙头,翻墙而过,冲进了后面的院子里。
有惊叫的声音响起。
李白顾不得多想,撞开了院子的门,就看到一个瘫坐在地上的伙计,手里装满腊肉的桶落在地上,呆滞的看着他。
“冲进来的家伙呢?”李白急问。
那伙计慌不迭的指向了后面,院子的最后面,有一扇大开的门。等李白冲出门外的时候,狭窄的巷子里已经没有人影。
可远方依旧有脚步声迅速的远去。
带着金铁的声音?
李白脚步不停,翻上了墙头,向着声音的去处狂奔,便终于看到那个已经快要闯出东市的背影。
眼看李白紧追不舍,他惊慌的环顾左右,竟然凭空跃起丈余,跳过了坊市之间间隔的高墙!
当累赘的长袍被风吹起的时候,就看到他腿上捆绑的那一副钢铁义肢!
仿佛另一幅骨架,连着机括和弹簧,随着他的动作,收放之间就就迸发出巨大的力量,简直像是一只铁跳蚤。
这么能跑?!
李白微微愕然,难怪这个家伙敢在闹市中来刺杀自己……可谁又给他的自信,能跑得掉的?
他脚下不停,踩着节节抬高的屋檐,越过丈余的距离,伸手扒着高墙的边缘翻过,便看到在车水马龙的朱雀大道上,那个狼狈躲闪着机关马车的人影。
没想到李白能这么快追上来,袭击者的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被一辆呼啸而过的机关马车撞成肉泥。
他慌不择路,竟然扑向了道路尽头的桥梁,竟然从围栏之上翻过。
毅然决然的跳上了疾驰的奚车车顶。
在剧烈的震荡中,他狼狈翻滚,死死的抓出奚车盯上的凸起,大笑着回头,看向身后的桥上,却看到李白的身影同时也飞身跃下。
轻巧的落在了奚车的末端。
看向他。
面无表情。
“到此为止吧。”
李白按着剑柄,冷声警告:“再跑的话,我不会留手了。”
袭击者的眼角狂跳,很快就显露出凶戾的神情,猛然转身向着李白扣动折弩。
可膛中的声音空空荡荡。这种折弩为了保证便于携带和隐藏,一次只能装填三发弩箭。在反应过来的瞬间,他便猛然甩手,将弩投向李白的面孔,转身想要跳下奚车。
不怕摔的粉身碎骨。
弩身在半空中分崩离析,剑光突进,斩裂了他的手掌,势如破竹的斩断了他双腿上的钢铁骨架。
令支撑他跳跃的力量瞬间消失无踪。
坠向下方的铁轨。
就在他失声惊叫的瞬间,有一只手伸出,扯住了他的后领,岌岌可危的将他挂在奚车的边缘。
“谁让你来的?”
李白冷声质问:“说!”
“我……我……我不知道!”
那一张遍布疤痕的面孔剧烈抽搐,很快嘶哑的尖叫:“你杀了我吧,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李白冷漠的松手,袭击者的身体自奚车上坠落,惊恐惨叫。
可当他在彻底坠落的瞬间,又被李白拽了上来。
他尖锐的咒骂着,惊恐咆哮,嘶吼,可鼻涕和眼泪都从脸上流了下来,泣不成声。
“我再问一次,谁让你来的!”
李白警告道:“对于你这样的恶棍,我可没有好脾气,你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袭击者哭喊,再没有勇气:“雇主是匿名的,东西也是他们准备好的……我真的不知道。”
李白死死的盯着他的脸,从那一张惊恐的面孔上再看不出什么。
不是谎言。
他将袭击者丢回奚车顶上,正准备说什么。可随着奚车在轨道上一个剧烈的转弯,便有黑暗的隧道扑面而来。
瞬间,一切都被如墨的漆黑所吞没,幻觉一般的冰冷笑声从狂风里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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