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此画献出后是有极大风险的,可他承蒙皇恩数年,这是他心中所愿,或者你可以理解为,他还未对圣上死心,那毕竟是他的师父。此外,他同你有一段情,辜负了圣上,罔顾了伦常,他一直都于心有愧,这些年,是他不肯放过自己。”
溪音看着钟良,忽然发狂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钟良从未见过这样的溪音,纵然是当日得知子末身死时,她也未曾作此状。
她一会哭,一会笑,晃晃荡荡地走下了明月楼,走回了自己的房间。钟良一直跟在她身后,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只见她从床底拿出一坛梅花醉,砸碎在地,满室酒香四溢,她“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仰面痛哭。
她只觉喉咙中干涩无比,却无法自控地吼道:“真高尚!你们真高尚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将身边的碎片拿起二话不说刺进了自己的脖颈。
钟良冲上去捂住了她的手,却还是晚了一步,那献血顺着脖子留了下来,他慌乱地替她包扎,她嘴里却喋喋不休:“愚蠢,对那样的上位者有指望,真是,哈哈哈哈,愚不可及!不对,蠢的人是我啊,是我啊!”
三日后,宫里传来消息,明月楼失火,画师王希孟葬身火海,死无全尸。
阖宫遍知,那年轻的画师同自己毕生所作画卷一同烧为了灰烬。
究竟是意外还是有意自戕,终究不得而知。
自古帝王无情,为了遮掩真相,无所不用其极。
他以性命做赌注,赌帝王的一丝未泯的良心和仁慈,可惜,他终究是赌输了。
这次,连无字碑也可省去了,纵然是宰相蔡大人欲立个衣冠冢,也不被应允。
听宫女说,明月楼的大火燃烧了整整两个时辰,在寂静的深夜里照得宫内光辉灿烂,火焰被风吹得老高,翻飞的画卷一片片化作灰烬,雕梁画柱纷纷倒下……
而那溪音琴师用酒坛的碎片损毁了面容,和钟太医远走,听说那琴师时而疯癫,时而正常,还好有钟良如同父兄般的照顾,勉强活着。
汴京城内,达官显贵依旧奢靡成性,清音阁也照常营业,声名鹊起。
除了子末和溪音的几个旧友,再也没有人提起过他们。
曾经名震天下的天才少年和名动汴京的琴师少女自此消失在江湖之中,再没半点音信。
京郊的尼姑庵中,一个小尼姑双手合十,紧闭双目,跪于佛堂之上。
“妙空,门外有人找。”
“是何人?”
“说是你俗世的父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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