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瑾王撑了撑背,松了松肩,缓缓说道:“陆相近日着实不易呀,短短几日,一桩谋逆大案就让你找齐了证据,这么快查清楚了。”
陆相怎会听不出瑾王言语之中的意味:“瑾王殿下过誉,臣在其位,自当谋其事,殿下这些日忙着治病救人,不也是功德一件吗?”
瑾王撇了陆知甲一眼,心想这老匹夫还真不枉费这些年宦海沉浮练出来的油滑。接着又说道:“这案子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是陆相亲历亲为找出来的,也实属不易。现在旁的暂且不说,能判定神兵府有谋逆嫌疑的,不过是陆相指出来,神兵府与大龑有勾连,不如殿下就宣那位大龑镇抚使护胡苏大人到殿前来,一起问一问便知道了。”
瑾王话毕,长公主便开口了:“就依瑾王说的,宣吧。”
随后,陆相叫了人去丞相府接胡苏诚,诸大人一同在殿内等候,瑾王也在等,不过他要等的,是另一个人。
两注香的功夫转眼过去了,肃商满头大汗的赶到了殿外。请了人进殿通传了一声,便去了瑾王身边。
瑾王看着肃商,肃商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瑾王悬着的心才算落下了。
不久后,陆相的人领着胡苏诚便到了。殿上坐着两位殿下,殿内皆是当朝重臣,而胡苏诚一进殿,一双眼便怯懦地看着瑾王,面色畏惧。
陆相见人到了,精神越发抖擞起来,向前拱手道:“殿下,这位就是胡苏诚,大龑镇抚使,神兵府与大龑皇族的约定,他都知道。”而后,转头对着胡苏诚道:“虽说胡苏大人把神兵府的通敌谋逆一事都交代了,但是诸位大人想亲耳听你说一说,胡苏大人知道什么内情,便讲出来吧。”
陆相说完,胡苏诚如身体瘫软一般,扑通跪倒在地,瑟瑟抖动,惊惧得连声音都险些发不出。看到这一幕,陆知甲自己也是很疑惑的。
胡苏诚此刻,如同刀俎上的鱼,已几近崩溃,迟迟说不出话。
陆相看着他这幅样子,又急又恼,说道:“胡苏大人,此前你对本相说的事情,今日在说一遍就行了,犹豫些什么?!”
胡苏诚心知,这一遭他是躲不过去了。怯懦地开了口:“长公主殿下···,神兵府两位大人,均···均与大龑无任何私下往来···,我是···”不待胡苏诚说完,陆知甲暴跳如雷。
“你在胡说些什么!这里是我圣朝的朝堂,怎可在这儿胡言乱语!”陆相怒吼道。
瑾王看陆知甲这副样子,心下不禁愉悦了一些。说道:“陆相最重证据,怎么不让证人说话了吗?”
陆知甲一时语塞,胡苏诚接着说道:“大龑常年受西平府压制,多次交战都是惨败。大龑不仅畏惧西平府,而且还极为憎恨神兵府,因为我朝不计其数的兵将都死在神兵府铸造的兵器之下。故而···,故而陆丞相找我问话,我便借机···污蔑神兵府与大龑皇室有勾连!是我昏了头,望殿下恕罪!”
这一通说下了,胡苏诚匍匐跪地不起,陆相面色铁青,诸位大人更是议论渐起。
陆知甲此刻满头疑问,他并不知道此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供述怎么此刻突然变了,慌乱之际,对着地方跪着的人道:“胡苏大人,你可是见过什么人?听了什么话?!你···你怎可随意翻供···”
此时,许恪又站了出来,道:“殿下,若是神兵府与大龑并未交结,那谋逆一事便是子虚乌有呀。如此看来,别的证言也当重新审来,可别又有谁怀恨在心,构陷他人!”
陆知甲缓了缓心神,忿忿说道:“殿下,就算神兵府勾连大龑的事还需查证,但行刺所用弓箭是神兵府所造,在南城皇庄囤积兵器也是神兵府所为,这可一点也不假!难道殿下非要等到神兵府如同当年叛相秦阙一样,攻到殿下眼前,才肯信吗?”
这句话的效力,陆知甲是清楚的。长公主的神情瞬间紧张了,而一旁负手而立的瑾王,直直地盯着陆知甲,目光寒凉凌冽。
“殿下”瑾王的语气在不似之前平缓,强压着震怒,说道“臣领西平府,故而十分关注西境与胤都的一应往来。西境时常有商贩偷运违禁货物进胤都,获取暴利,西平府一向盘查得很仔细。此前不久,臣得到奏报,有三支商队由平川向胤都开拔,但却行贿西平府驻平川的差官躲过了检查。为了探明原委,臣派人秘密跟踪了这三支商队,它们自出了平川,就分头走了,最终都在胤都集结。”
陆知甲还未听完瑾王的话,就已经气焰全无了,因为这三支商队的物资,都运进了他家远亲掌管经营的茶庄。
瑾王说道此处,便问了陆知甲一句:“陆相可知道这三只商队为什么要贿赂差官,躲过检查吗?”
陆相怒视而无言,瑾王接着说道:“陆相家的远亲经营的茶庄是真不错,供应着胤都半数官宦贵眷日常宴饮,赚得应该不少呀?怎么,惦记上贩卖兵器的买卖了?”
陆知甲瞬间惶恐,怒斥道:“瑾王殿下请慎言!无凭无据,凭何污蔑他人?!”
瑾王轻笑了几声,接着说道:“为了坐实神兵府的谋逆之罪,陆相真是煞费苦心。众人都知道,普天之下,只有神兵府能造出流云尺,却不知还有一个地方也有。两年前,神兵府为了西北战事,向西北王军供应数以十万计的流云尺,我王军尽数把箭射向敌军,才得来了如今的安宁。这流云尺,都插在了敌国疆土和死士身上。”
此刻,池慕云眼里好似重现了被鲜血和战火浸染的沙场,那番景象又怎是这满朝官宦能感同身受的。
许恪听到这儿,算是豁然开朗了。拱手拜向殿上,言语慨然道:“殿下,臣总算明白了,原来今日这出戏,都是陆相筹划的。让家中远亲借着商队把流云尺运回胤都,借机送进南城皇庄,只等着豫山祭奠那一日,找个刺客行刺,之后便把一切罪责推到神兵府头上。好一番谋划,好阴毒的心思,陆相你就是这样罔顾国法公道的吗?!”
陆知甲此刻全盘皆输,跪倒在地,满口叫屈辱。“殿下,老臣一片赤忱之心,全都给了社稷!老臣本是依法查办此案,事事照章行事,本来全部彻查清楚的案情,竟然叫人当堂翻供!殿下···现在许恪那厮居然堂而皇之,反咬老臣,请殿下为臣做主!”
这番跪地的深情哭诉,当真让心生怜悯。也许陆知甲最想不明白的,是胡苏诚收了他那么多银两,明明信誓旦旦要向自己献忠,为何突然间就翻供了?只因在头天的月黑风高之夜,肃商悄悄潜入了丞相府,寻了个机会,告诉了胡苏诚妻儿在西平府做客的消息,并送了他一句话:若敢同恶,胡苏灭家,大龑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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