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主持皇家寺庙的僧人,佛法未必高深,但是玩政治、讲人情一定是极强的。
这几句话一说,方丈立刻明白了萧文明的意思,赶紧将萧文明和他手下的弟兄让进了国清寺,口中念着自己唯一的要求:“请爵爷千万不要在敝寺当中开杀戒。不看僧面看佛面。还请给敝寺留些体面……”
“体面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我想给你体面,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不过大师的话我记清楚了,能不杀人就不杀人,能少杀人就少杀人。大师放心吧,老子北击戎羌,刀上的血沾得够多了,不差现在的这几滴。”
和尚天天念阿弥陀佛,一开口就叫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是真当屠刀架在脖子口的时候,念“阿弥陀佛”是没有用的,只有赶紧认怂,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于是主持方丈连口称是,甚至还不忘夸奖萧文明有慈悲心——也不知他这个慈悲心是从何处而来的……
一边夸,一边亲自迎萧文明进去。
萧文明傍晚来访还要点名见皇帝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主持方丈不敢久留,更不敢旁听,把萧文明引到距离皇帝住着的禅房还有几十步的时候,他便停下了脚步,伸手向前一指:“圣上就在那里禅修,贫僧在此稍候,还请爵爷自便。”
萧文明就喜欢这种识相的人,点点头答应了,便带领萧家军的弟兄来到了禅房门前,用力拍了拍大门。
萧文明虽然嚣张跋扈、不讲礼貌,但并不是那种喜欢捉弄人或者虐待人的变态,虽然事实上是把皇帝软禁在了和尚庙里,但是各方面的待遇还是不差的。
皇帝住的禅房很宽敞,当中隔开了好几间房间,另派了两个太监和两个嫔妃伺候这位当今皇帝。
条件当然不能和在紫禁城时候相比,但是比起寻常的百姓,那无疑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更关键的是,住在庙里,皇帝不用管江山社稷的那些大事,无事一身轻,吃的虽然是素斋为主,却似乎白胖了一些。
而只要是人,闲下来之后就会无事生非。
当皇帝的也不例外,所以才会有撺掇戎羌部落首领刺杀萧文明的事发生了。
萧文明并没有进禅房里去和皇帝说话,而是让他出来,一人一张藤椅,平起平坐,面对面坐着说话。场面看似轻松,可萧文明的话却是字字杀机。
他从怀中扬起一张字条:“皇上,这是什么东西?你应该清楚吧?”
皇帝早就猜到了萧文明的来历,并且看这张由他亲手写成的字条,心里也已明白——刺杀萧文明的企图,也或者是他重夺皇位,最后的努力已经失败了。
因此这位名义上的九五至尊把头一扬,并没有回答萧文明的话,貌似是在维持着皇帝最后的尊严,可在萧文明看来就好像是在耍赖。
于是萧文明冷笑道:“嘿嘿,皇上,你是天子,一开口就是金口玉言。哪怕就不是皇帝,男子汉也应该敢做敢当!这张字条上的字是你亲笔写成的,想抵赖也抵赖不掉,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萧文明这句话终于让皇帝破防了:“你,你是什么意思?是要杀了朕吗?”
古话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做臣子的总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如今攻守之势异也,轮到萧文明这个当臣子的说话了,就该轮到皇帝感到害怕了。
萧文明又冷笑一声:“哼哼!皇上放心,我这人心慈手软,是做不出弑君的事的。不过皇上你给我搞这么一出,又是里通外国,勾结敌人,犯了多少条大罪?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看来皇上你这个皇上肯定是做不下去了……”
皇帝总算是搞明白了,虽然松了口气,但这口气也松得不舒服:“既然要废了我的皇位,不知接任者是谁?难道是萧爱卿你吗?”
“当皇上是个苦差事,臣可不愿意去做。另外,还有一层原因,为什么,我自己不说,皇上可以让冯海峰说一说。”
皇帝把头偏向冯海峰。
冯海峰作为往日的心腹,只能如实陈奏:“萧爵爷已被戎羌诸部共同推举为‘天可汗’了,至于中原的天子……”
下面的话,冯海峰不知应当如何讲,知趣地赶紧闭住了嘴巴。
光这几个字已经足以让皇帝惊讶莫名了:“天可汗?竟有此事!”
当今皇帝是经历过帝王教育的,当然知道“天可汗”这三个字的分量。
当今这位景炎皇帝,长居天下第一人的地位,所能幻想的也不过是保境安民、建功立业、名垂于史而已——而天可汗这个天下秩序的主导者,是皇帝连想都不敢想的成就。
而萧文明现在却以臣子的身份做到了!
此刻皇帝终于是心服口服、心悦诚服了:“天可汗?好啊,好啊!那朕真是要恭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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