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谢圣婴动手梳妆。她把头发梳理成最适合自己的式样,穿一件裙袍,上衣的领口,因为多裁了一刀,把颈窝露出来了,按照老人的说法,那样的领口是“有点不正派”的。其实一点也没有什么不正派,只不过比不那样子更漂亮些罢了。她这样打扮,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想出去吗?不。她等待客人来访吗?也不。
天黑了,她从楼上下来,到了园里。她走在树枝下面,有时得用手去分开树枝,因为有些枝丫很低。她这样走到了条凳跟前。
那块石头仍在原处。她坐下来,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放在那石头上,仿佛要抚摸它、感激它似的。
她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自己背后立着一个人,即使不看,也能感觉到。她转过头去,并且站了起来。
果然是他,毛少华!
他头上没戴帽子,脸色显得苍白,并且瘦了。傍晚的微光把他的脸映得发青,两只眼睛隐在黑影里。他在一层无比柔和的暮霭中,有种类似幽灵的意味。他的脸反映着奄奄一息的白昼的残晖和行将远离的灵魂的思慕。
他的帽子落在几步外的乱草中。他像一种虽未成鬼却已非人的东西。
谢圣婴蹒跚欲倒,却没有喊一声。他呢,立着不动。她看不见他的眼睛,却感到他的目光里有一种难以描摹的忧伤。她感到自己被吸引住了。
谢圣婴慢慢往后退,碰到一棵树,她便靠在树身上。如果没有这棵树,她早已倒下去了。
她听到他说话的声音,比树叶颤动的声音大不了多少。
他吞吞吐吐地说道:“请原谅,我到这儿来了。我心里太苦闷,不能再那样活下去,所以我来了。你已看了我放在这凳上的东西了吧?你看清我了吧?请不要怕我。你知道,你就是我的天使。假如再见不到你的话,我想我就死了!我爱你!请你原谅我如此莽撞。我不知道我说了些什么,我也许使你生气了。我使你生气了吗?”
“啊,没有!”她说。
她瘫软下去,好像晕倒似的。
他连忙搀住她,她仍往下坠,他只得用手臂把她紧紧抱住,一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踉踉跄跄地扶住她,觉得自己满脑子里烟雾缭绕,意念已经全部化为乌有。他仿佛觉得自己是在完成一项宗教仪式,却担心犯了亵渎神灵之罪。其实,他怀抱着这个动人的姑娘,却毫无欲念。他被爱情搞得神魂颠倒了。
她拿起他的一只手,把它放在胸口。他感到藏在里面的那张纸。他怯生生地问道:
“你爱我吗?”
她以轻如微风,几乎使人听不见的声音悄悄地回答道:
“不要问!你早知道了!”
她把羞得绯红的脸藏在那个心花怒放的青年怀里。
他坐在条凳上,她待在他旁边。他们已不再说话。星光开始闪耀。他们的嘴唇该如何相遇,鸟雀该如何鸣唱,玫瑰该如何绽放,万紫千红的景象该如何呈现?
一吻,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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