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安顿好卢有心,再三叮嘱安兰、落梅好好照顾卢有心,留下些银两给章郎中作为诊金和药费。一切准备就绪,辛夷跳上她的小白马,后面跟着家丁吉顺,风驰电掣地赶往药丛山。
辛夷和吉顺来到药丛山半山腰,已是夕阳向晚。远处的地平线上,晚霞如打翻的油彩。遍地枯荣,被镀上一层厚金。晚风徐来,芦苇摇响一曲黄昏唱晚。各色野花点缀其间,似绫罗上细腻的刺绣。
“辛夷小姐,我们得赶紧挖雪上一枝蒿,要不待会儿天黑了就不方便了。”吉顺担心天黑后不安全,先行提醒辛夷。
辛夷俯下身子找寻雪上一枝蒿的踪迹:“我们还是尽量多挖点吧。要是待会儿天黑了,就把行囊里的火把棍拿出来,打火石和桐油都在里面。”
“可是……”辛夷的话让吉顺无话可说,硬生生挤出一个理由,“小的矮小没用,要是万一遇到强盗野兽什么的,小的怕打不过,保护不了辛夷小姐您啊!”
辛夷白了吉顺一眼:“废话少说,救卢画师性命要紧。快找雪上一枝蒿,其他的我心里有数!”
吉顺不敢再说什么,趁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在荒芜繁杂的野草丛里找寻着能救卢有心性命的雪上一枝蒿。
时光悄悄溜走,晚风缠绵地送别白昼。山与天的边缘,夕阳任性地在山脊上留念,舍不得离去。整个天地失去原色,饱饮了拐枣子酒似的,醉醺醺地洋溢出光的韵味。
“辛夷小姐,你看!”吉顺挖出一棵植物的全株,双手捧给辛夷。
辛夷定睛一看,把欢喜写在脸上,“这不是雪上一枝蒿吗?吉顺,你真行,回去重重有赏!”
吉顺被辛夷表扬后,眼睛笑眯成一条缝:“那小的加把劲儿再多挖点!”
太阳不再逗留,头也不回地跳进山里。暮色四合,阳光背后的阴影逐渐笼罩下来,黑暗顺势冷漠登场,吞噬整个大地。
天黑后,在辛夷的命令下,吉顺只得拿出火把棍蘸上一圈桐油,取出打火石,使劲碰撞出火花,昏暗的火把打破无边无际的黑夜。这两盏孤零零的火把在苍茫的药丛山上,分外伶仃。
“辛夷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这荒郊野岭,黑灯瞎火的,怪瘆人的,明天再找不成吗?卢画师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吉顺忍不住嘟囔几句。
辛夷认真地对吉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卢画师是豁出性命救小桂圆,才落得现在的处境。说来说去,卢画师也是为了救我们王家子孙,他是我们王家的救命恩人。你作为王家的家丁,怎么能知恩不报?”
辛夷的话使得吉顺不敢多言,两人各自打着火继续找寻。正是采撷雪上一枝蒿的好时节,雪上一枝蒿的根部成熟肥硕。辛夷的小背篓里已铺满厚厚一层雪上一枝蒿,她仍觉得多多益善,生怕药材不够延误卢有心的治疗。
夜,漆黑如上好的松烟墨,不掺和杂色。星星躲起来不现身,月华掩藏于乌云身后,不留出一小角淡淡的光。呼啸的秋风划过,伴着密丛的枝叶沙沙作响,辛夷和吉顺手中的火把被凛冽的秋风刮得一闪一闪,挣扎着最后一丝残破的光亮。
随着“扑哧——”一声,秋风无情地吹灭了吉顺手中的火把,周围顿时一片惨暗,笼罩在无边的黑暗中。唯一的打火石放在远处马背上的背囊里。离吉顺二十丈之外的辛夷,手中的火把还在风中颤抖,光华微微,朦朦胧胧,映着黑夜,凸显诡异。
“吉顺?”辛夷看不见吉顺,四周黑漆漆的,不免害怕,“吉顺,你的火把被风刮灭了吗?你快趁着我的火把还没熄,到我这里来,和我站在一起!”
吉顺应了一声,望着辛夷手中忽明忽暗的火把,忐忑地朝着辛夷走去。
药丛山一片死寂,了无人烟,乌鸦猝不及防地发出令人战栗的叫声,时断时续,在山中一遍一遍回响。凉风呼啸而过,枯黄的蒿草哗哗直响。漫无边际的洪荒中,辛夷站在中央,天地在这一刻彻底寂静,只剩下恐惧在山坡上来回奔跑。
空气的罅隙间,辛夷隐约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向她逼近。然而声音并不全是吉顺踏着枯草发出的响动,明显是从两个不同的方向传来的!这山坡荒无人烟,只有她和吉顺两个人,那另一个声音又是什么呢?难道是鬼怪作祟?
想到这里,辛夷额头上爬上一丝阴霾,止不住浑身颤抖,牙齿打架,以至于想向吉顺呼喊也叫不出声。
辛夷紧握火把的双手发抖,时间被凝固住似的,漫长得像根本没有流动过一样。二十丈之外的吉顺,竟还没走到辛夷身边,恐惧包裹着辛夷。辛夷畏惧地左右挥舞火把,警惕地左顾右盼,总感觉余光里有什么东西,正朝她走来。这个方向与她右手边的吉顺背道而驰!
隐约之间,辛夷看到她的左手方向飘来一团红色的鬼火。定睛一看,那团鬼火下有一个人形轮廓,身穿一袭黑色长衫,走路时踮着脚,低着头,没有下巴一样。一头如瀑的黑发直披下来,蓬松地盖在脸上。一张煞白的脸,看不清上面究竟有没有五官。辛夷从这张令人惊慌的脸上,看到了无尽的黑暗与邪恶。
此时此刻,那张瘆人的脸同时也盯着辛夷,四目相对之际,那张脸上悄然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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