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的卢有心,感觉可能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平日里酒量还算不错,今日竟有些不胜酒力。神情恍惚,四肢无力,脚下不稳,忽东忽西。头痛得厉害,眯起眼在云里雾里,瞪大眼不知身在何处。
恍惚之间,卢有心看着其他匠人一个个喝得正在兴头上,卢瑀早已趴在桌子上喝睡着了,旁人无论怎么摇都摇不醒。卢有心隐约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他冷峻的面容上爬上一抹滚烫的红晕,眼皮越来越沉,头痛欲裂,晕晕乎乎,喉咙里没有力气发出声音。像是坠入了无边的黑暗,卢有心忽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在这个寒凉萧瑟的冬夜,对往日甜蜜的回忆和对明日美好的期盼不断交织,如一粒碎石击在辛夷湖水般的心底,轻轻散开,荡漾出一圈圈涟漪。
按照头一天的约定,辛夷在东皋阁卢有心的房间里等候卢有心和卢瑀参加完晚宴回来,同辛夷一起商议婚事,挑一个近期的良辰吉日,由卢瑀父子带上聘礼到王土司府提亲。现在“龙宫”建成,王玺没有丝毫表示要实现当初将辛夷许配给卢有心的许诺。对于卢有心和辛夷的婚事,王玺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卢瑀父子颇感不安。卢瑀打心底地希望辛夷能做卢家的儿媳妇,一来乖巧懂事的辛夷对卢有心是真心实意的好,二来要是与王玺结成亲家百利无一害。卢有心自然不必多说,对辛夷既感激又依恋,两人如胶似漆,相敬如宾,好一对佳偶天成。辛夷也希望能和心上人卢有心喜结良缘,成就一段佳话。毕竟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是每个女孩子最单纯的奢望。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辛夷无聊地拨弄着油灯的灯芯,望了望窗外清冷如刃的月光,暗自揣测卢有心是不是喝醉了,怎么还未回来?转念一想,若是卢有心喝醉了,难道卢木匠也喝醉了吗?
住在东皋阁的其他匠人前前后后回来了。
辛夷赶忙问程望山:“程画师,卢木匠和有心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程望山一脸疑惑:“卢兄和卢木匠不是早就回来了吗?他们父子俩兴许是太高兴了,多喝了几杯,都喝醉了。二公子专门派了家丁将他们送回东皋阁,怎么辛夷小姐没见着他们?”
辛夷越想越不对劲,她明明一直在东皋阁等着,始终就没见到过卢有心和卢瑀的身影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辛夷心里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左思右想后决定先回王土司府看看。
夜已深了,寒气四起,辛夷告别程望山,跨上她的小白马,快马加鞭奔向王土司府。
到了王土司府,辛夷火急火燎地冲到平日里宴客的花厅,整个花厅空空如也,早已风消云散。桌椅被下人收拾得干干净净,仿佛这里根本就没有举行过什么晚宴。
辛夷到庭院、花园、回廊等四处查看,除了家丁和婢女,并没有看到卢有心和卢瑀的身影。他们俩去哪儿了呢?
正当辛夷一头雾水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辛夷身后传来。
“辛夷,你在找什么呢?外面这么冷,怎么还不回房?”说话的正是辛夷的二哥王樾。
辛夷转头一看是王樾,向王樾一问究竟:“樾哥哥,你有没有看到有心?”
“你是说卢画师啊?”王樾抠了抠脑袋,“我不是早就叫吉瑞和吉福把卢画师父子俩送回东皋阁了吗?”
辛夷斩钉截铁地说:“可是我在东皋阁一直都没看见他们俩啊!”
王樾盯着辛夷,有些生气地质问:“辛夷,大晚上的,你跑去东皋阁做什么?”
“樾哥哥,我现在真的很着急,必须马上找到有心!”辛夷显然不想回答王樾的问题,她目前最在乎的是卢有心的去向。
无奈之下,王樾只得叫来睡眼惺忪的吉瑞,向他询问卢瑀和卢有心的去向。
吉瑞揉着似乎没睡醒的眼睛,打着哈欠说:“小的和吉福按照二公子的安排,护送看起来醉醺醺的卢木匠和卢画师回东皋阁。可谁知他们并没有醉,原来他们是装醉呢!他们二人神神秘秘地说有要事在身,得紧急赶回京师,今晚就不回东皋阁了,着急忙慌地走了。”
“这大晚上的,赶回京师?”辛夷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有心和我约好晚宴后见面,他从来没说过他要回京师啊!”
“不会吧?小的劝说了好久,请他们再有急事也白天再走,赶夜路不安全,可他们就是不听呢!好像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似的。”吉瑞皱了皱眉头,对辛夷答道。
辛夷心急如焚,心里翻江倒海的,又着急又难受:“他怎么可能就这样不辞而别?”
王樾拍了拍辛夷的肩膀,劝解道:“辛夷,你先别着急,是不是卢画师和卢木匠有什么要紧事得先回京师办?毕竟他们这么多年没回老家了。”
“说的也是,他们七年没回过京师了。”辛夷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如果有心他们要先回京师老家一趟,那有心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我,和我商议后再动身出发啊!”
王樾对卢有心怀恨在心已久,痛恨卢有心当年主动跳下荷花池救起小桂圆,破坏了他天衣无缝的计划,让他没能成功除掉王鉴。如若不是卢有心的出现,他早就坐上了世子的位子,而不是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王樾摸了摸辛夷的头,轻声说道:“辛夷,这个世界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大多数的选择都是不得不为之,每个人都有苦衷。卢画师的不辞而别,也许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他既然不想让你找到他,就一定不会让你找到他。顺其自然吧,辛夷。别想那么多了,这么晚了,早点回房休息吧。我今日甚是乏累,准备先回屋休息了。”
“可是……”万分纠结的辛夷,本想再和王樾多说几句。
疲乏的王樾显然不想多说什么,与辛夷告别后回房了。
吉瑞见状打起哈欠:“辛夷小姐,这么晚了,您也快回房歇息吧!今日为准备晚宴,小的累得快不行了,明日还得早起伺候几位公子,小的能否先行回屋继续睡了?还请辛夷小姐多多体谅。”
辛夷不好再缠着吉瑞,只得放吉瑞回屋,自己悻悻地走回房间。
回到房间后,辛夷望着窗外一层薄薄的白霜,越想越不对劲,总感觉这件事疑点重重,没那么简单。
辛夷披上一件羊毛内绒厚斗篷,提上一盏灯笼,悄悄从王土司府后门走出,沿着宁武司官道一路往东皋阁的方向走去。
辛夷心想,既然今日夜里有霜,说明这几天湿气重,若卢有心真是和卢瑀一起踏上回京师的路,漫漫长路,只能骑马,官道上必然会留下新鲜的马蹄印。然而官道上只有一些浅浅的马蹄印迹,一看就是陈旧的印子,显然不是今夜新留下的。倒是有两道车轮留下的车痕,印子很新。辛夷俯下身子,从车轮印里拾起一小撮泥土,放在鼻下嗅了嗅,有一股被碾压不久的新鲜泥土气息。辛夷打着灯笼,低下头,弯着腰,仔细沿着车轮的印迹往前走。
辛夷一个人在夜色中沿着车轮印走啊,走啊,居然上了箭楼山!辛夷感觉更奇怪了,如果卢有心和卢瑀真是要回京师,那么肯定会沿着官道一直顺涪江而下,怎么会转而上箭楼山呢,这不是南辕北辙吗?
更加诡异的是,车轮印在箭楼山赖子湾附近突然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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