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赵教的大军蜂拥般兵临平驿堡。
出乎薛兆乾和孙竟起意料的是,赵教的一万大军并没有兵分三路,而是全部集结在一起,浩浩荡荡地鱼贯而入。庞大的一万兵马如长龙贯虹,向江油关方向挺进。
接到前方紧急战报的薛兆乾气得五脏六腑都要炸了,瞪着孙竟起,暴跳如雷:“洛岩兄,你不是说你之前得到的消息是确切的吗?怎么赵教带了一万大军直奔江油关,分明就没有兵分三路,完全没有要绕道金牛道从摩天岭和水观音方向过来打击我们后方和侧翼的意图!洛岩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孙竟起听到这个消息,吓得后脊梁骨直冒冷汗:“薛……薛土司大人,赵教排兵布阵的消息确为在下的旧友所提供的。在下与他相识于江湖,之后他退隐江湖,在赵教军中执教,教授士兵们武艺。赵教对他一直礼待有加,他的消息应该是不会错的啊!怎么会,怎么会……”
“洛岩兄,你糊涂啊!你中了你那位旧友的反间计了!”薛兆乾气得眼冒凶光,怒眉上挑,“虽然你与你那位旧友曾经一起行走江湖,但如今他早已远离江湖,在赵教军中执教。他是赵教的人,效忠赵教也是理所当然。你向他求助拿到赵教的行军图,他定是早就上报赵教,使用反间计故意给你放出假消息,好来误导我们,让我们错误地判断形势,弄得我们现在如此被动。我已派出两支小部队分别去了马鬃关和马鞍石设埋伏做工事,这下我们只有三千多兵马,要应对赵教一万大军,注定凶多吉少,只能是背水一战了!”
孙竟起瞪着空洞无神的眼睛,像是魂魄抽离了躯体一样,摇着头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我们曾经过着在刀尖上舔血的生活,是义结金兰的生死之交,在这么紧要的关头,他居然选择赵教,背叛了我,甚至还算计我!亏我把他当做最信任的兄弟,我孙竟起怎么会和这样的人交换金兰谱……都怪我,都怪我太轻信他了,我把他当兄弟,怎会料到他竟把我当可利用的工具!薛土司大人,您一刀杀了我吧,若不是我的错误情报,江油关又怎会陷入现在的境地?竟起有罪,还请薛土司大人您以军法处置!”
孙竟起自感于心有愧,长跪在地,不愿起身。
薛兆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为时已晚,只能拼死一战,寄希望于微乎其微的那一点点能以少胜多的奇迹。若是以军法军纪而论,提供错误情报延误战局,导致错误判断,影响整个战事走向,必当对孙竟起立杀无赦,以正视听。但现在兵临城下,决战决胜之际正是用人之时,若是没有孙竟起,就少了一员猛将,要对付赵教的大军难上加难。况且孙竟起也是被人算计了,情有可原,当真要他将亲如兄弟的孙竟起在帐前斩杀,他真做不到。
薛兆乾努力克制住快要喷射出的火苗,对跪在地上的孙竟起语重心长地说:“他们好一招反间计,真是让我们猝不及防啊!洛岩兄,我们不能全然心死,我们毕竟还有三千多兵马,还有广武十二骑,还有你,还有我,我们不能放弃!我们要利用江油关易守难攻的优势,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杀出一条活路出来!你先别忙着自责,我纵使杀了你也无法重新排兵布阵,我们现在只能和赵教的大军硬碰硬,打一场生死大战。我需要你能够打起精神来,冲到战场去奋勇杀敌,砍下赵教的首级将功补过。洛岩兄,你明白吗?”
看着薛兆乾的眼睛,孙竟起知道,他只能不顾一切地战斗,杀掉最多的明军,取回赵教的首级,以此来减轻他的罪过。孙竟起挺起上半身,双腿仍跪在地上,坚定无比地对薛兆乾说:“薛土司大人,这一战事关整个薛氏家族的命运。在下受到您与令尊两代薛氏土司的福荫照拂,此战定当全力以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负您的期望!”
赵教的明军很快就在平驿堡与薛兆乾的土兵正面开战了。
赵教是四川抚按檄兵备佥事,其军备自然更为优良先进,一开始便使用弓箭手和火器对薛兆乾这方进行远程长射。趁薛兆乾这方的兵卒防无可防,死伤惨重之际,赵教下令对薛兆乾的土兵进行近距离肉搏战。明军使用长矛为主战兵力推进,刀牌手则作为掩护兵种配合作战,攻势凶猛。厮杀声在这片土地上沸腾嘶吼,战鼓似雷声,刀光如闪电,划破布满乌云的天幕。双方不管是将领还是兵卒,都卖命般奋力搏杀,长矛与大刀不断发出金属之间的碰撞声,刀锋与盾牌在击打中发出沉闷的声音,像是谁的骨头被打碎了,又像是谁的血肉被撕裂了。
孙竟起一身戎装,手持一根长枪,背上背着一把长剑,勇猛无比地骑马带领一队土兵冲锋陷阵,横冲入明军侧翼,杀得明军措手不及。
明军这边很快就稳住了阵脚,赵教军中的将领魏长余赶紧派出几名手持流星锤的骑兵,将孙竟起团团围住,扔出流星锤向孙竟起砸来。孙竟起举起长枪一挡,整个身子向后仰,流星锤上的铁锁链将孙竟起的长枪卷起来,锁得死死的,任凭孙竟起再用力也无法抽离出来。
就在这时,手持燕子镗的魏长余正要朝着孙竟起胸口狠狠地刺过去,只见孙竟起果断松开手中的长枪,一个侧身从马背上跳下来,从身后抽出长剑,朝着那几个包围他的骑兵,如同划圈一般,向他们所骑战马的马腿一剑划去。随着一声声刺耳的马鸣,那些腿部受到剑伤流血不止的战马顿时前蹄不支,纷纷疼得前腿着地,趴在地上,马背上的魏长余和兵卒们应声坠马落地。眼明手快的陈岩抓住时机,趁明军不备驾马冲过来,一把拉起地上的孙竟起,将他赶紧拉到马背上,飞快折回薛兆乾军中。
战斗仍在持续着,血液的猩甜味道弥撒在这片死寂而喧闹的废墟上,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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