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宁的一家宾馆,姚远睡得昏沉,睡得香甜。
酒店的工作没有前途,已经工作了六年,当上了餐厅经理,但是还是没有前途。每天早晚两头班的工作没意思透了,黑西服、斑马裤一穿,走在富丽堂皇的中餐厅里,看上去人五人六,但终归到底还是个伺候人的差事。
工资不高不低,日子过得不温不火。眼看着周围朋友有开公司的,有出国挣钱的,姚远也想出去闯一闯,但又下不了决心,他知道一旦离开酒店那个环境,脱下那身黑西服,他啥也不会,什么都不是。
酒店工作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中餐厅的服务员个顶个的漂亮,尤其是那四个领位,身材高挑相貌出众。这就是餐厅经理的福利了,而那几个姑娘也愿意没事陪着经理插科打诨,两头班的中间跟着经理出门逛逛街,吃吃饭。说说笑笑间好像有一种暧昧的东西,有一点点超出了工作的关系。
媳妇婚前的爽利火辣性格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飞扬跋扈,以前被人欣赏的干脆利落劲,在婚后变成了蛮不讲理。当媳妇在甜品店里看见自己的老公跟一个漂亮女子说说笑笑、眉来眼去后,不由分说的一个耳光就结束了一段婚姻,同时也结束了姚远的那没前途的工作。
当着下属面,被打了一个清脆耳光,姚远实在是没有脸面再穿着黑西服,在餐厅里吆五喝六。不顾餐饮部经理的挽留,直接辞了职,离开了那家酒店,也结束了几年的餐饮生涯。
西部的空气很是干爽,窗子没有关,有风吹进房间,窗帘被风吹起来,床上的姚远睡得正熟,有鼾声响起。
距离是会对人心理有一些影响,比如一个事件分别发生在100公里、1000公里或者3000公里外的地方,对同一个人会有不同的感受。
一般来说距离越远,影响越小。哪怕是这个事件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一夜间抽风跑到三千五百多里地远的西宁,姚远睡得那么香甜,那么没心没肺。仿佛离婚这件事像是西宁到北京的距离一样,也是那么遥远。
他是被楼下的夜市给吵醒的。宾馆位于大新街,夜幕降临,楼下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熙熙攘攘。卖百货、服饰、玩具的各种摊贩摆满了整条马路,各种小吃烧烤琳琅满目,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烤羊肉串的摊子正在楼下,烤肉的香味从窗子里直接钻了进来。
姚远一骨碌爬起来,双手用力的胡噜胡噜脸,探头向楼下看去,看到带了小白帽的伙计,也看到了长长烤炉上那一串串美味烟火气。
穿衣服出门,从车上拽出几个小瓶二锅头,顺手装在裤兜里,姚远晃晃悠悠的从停车场往街里走去。
坐在马路边,面前的矮桌上一斤手把羊脖子,一碗羊肠面,外带一盘西红柿洋葱拌的小凉菜。姚远懒得用酒杯,举起手里的小瓶二锅头,扬脖就是一口。蓝色的酒瓶举起来,厚厚的瓶底折射出霓虹灯的五颜六色。放下瓶子,哈一口气,一大块羊肉沾满了辣酱塞到嘴里。
远处一辆公交车刚刚进站,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的姑娘,艳黄色的冲锋衣,深灰色的速干裤,身背一个硕大的登山包,脚步轻盈的穿过人群,走向了宾馆。
“这走路姿势像是个小鹿。”姚远心里想着,眼睛一路追着那个姑娘,直到人影走进宾馆大堂消失。收回目光举起酒瓶,又是一大口灌了进去。辛辣的白酒味道,让他不由自主的咧了咧嘴。
茫然,虽然不肯承认,但姚远现在的感觉就是茫然。人说三十而立,三十岁的他立没立起来,工作、家庭都没了。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姚远不愿意去想。
净身出户,房子财产姚远根本就没争,统统给了媳妇,不对应该叫前妻。
现在属于他的只有这辆三菱V73越野车,这辆车本就在他的名下,那是他三年前从一个朋友接过来的二手车。现金手里只有不到一万,一万块钱在京城生活支撑不了几个月,更何况现在是出门在外。倒是还有张信用卡,额度是五万的,临时应急也可以对付一段时间。这就是他现在的所有了。
对了车上还拉着整套的渔具,分家的时候前妻坚决让他把这堆破烂拉走,说是又脏又臭,看见就烦。
不能回父母家里,姚远跟父母的关系一直不太好。
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在姚远还不记事的时候,就把他扔在了京城,远赴大西北工作。姚远是从小被奶奶带大的,当中父母很少回来,直到他大学毕业,父母也到了快退休的年龄,才调回京城。
长时间不在一起生活,让他们感情很是疏离,加上父母对他这个婚姻不太满意,结婚后姚远便很少回去。如今这个情况,他更不想回去惹老人的笑话,给自己添堵。
手把羊肉配上小瓶二锅头很是顺口,不知不觉一瓶已经见底,顺手再拧开一瓶,回身叫了伙计:“把这个羊脖子给热一下,再来两个肉串、两个羊肝。”
夜渐渐深了,灯火却更加璀璨,晃得人眼花。耳边熙熙攘攘的声音仿佛被什么隔开了些距离,夜风里有了些甜香,那是夜来香的味道。只是不知为什么,马路对面卖衣服的大姐总是看着他在笑。
姚远离婚的第二天,远遁西北,醉倒在西宁夜市的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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