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应答。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那厢北冥觞处仍旧言笑晏晏。
风流蒨蒨,容止有仪的鳞族太子现今左拥右抱,妙语如珠直逗得身边佳丽乐不可支。
“呵呵呵……公子,你真是幽默耶。”紫燕说。
“在下的幽默,与姑娘的气质同样,是浑然天成的禀赋。”北冥觞赞道。
“很久没看到像你这么有礼貌、有气质的贵客了。”柳霞感慨……上一位还是识龙影公子。
眼看着自家姑娘就差投怀送抱,深感丢人的恋红梅咳得更有力了些——
“嗯!咳咳……”
仍是无人应答,就连向来处事圆融的北冥觞,也浑作不觉只顾眼前。
“是姑娘容貌不可方物,在下无礼,便是失礼。”
“我们还想听更多公子的见闻。”围在桌边的姑娘们叽叽喳喳道。
“有何问题呢。”北冥觞应承一句,接着佯作迟疑道,“只是不会耽误各位姑娘的工作吧?”
“会!”忍无可忍来到姑娘身后的恋红梅直白打断茶言茶语。
“红梅姐啊。”几位资历较浅的姑娘慌张起身。
“紫燕、柳霞,”瞅了眼倚红偎翠的北冥觞,恋红梅首唤旧人以身作则,“今天客人不少,你们是不是应该好好款待,那些客人呢?”
说着,老板娘把手一指,指向隔壁遭冷落单的客人。
“紫燕,你带人去。”柳霞果断分配稀缺资源。
“为什么不是你去?”紫燕反问。
“我要陪北冥觞公子,”柳霞一把环住北冥觞左臂凑近,“没空啊。”
紫燕带头娇嗔不依,起身扭打,八人咭咭咯咯的笑成一团。
大感心累的恋红梅愠道:“紫燕、柳霞。”
红梅一怒,燕语声收。
率先出面打圆场的是鳞族太子,这时的他面上一派忍痛割爱之色。
“姑娘的盛情,北冥觞心领了,就算没你们在身边,但只要能看到你们的倩影,北冥觞心满意足。”
体贴话语入耳,感动不已的柳霞眼中情意浓浓几欲化出。
“公子……”
“好了,”破坏气氛棒打鸳鸯的仍是老板娘,“这位客人就由我招待,你们去忙吧。”
数名舞妓旋即散开,一个个珠翠满头,花枝招展。
席间珠帘风动,往来敬奉,侑酒助兴,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无奈一叹的恋红梅看回北冥觞:“公子,你将梅香坞的姑娘都霸占去了,是要叫其他的客人怎样办?”
“老板娘这样说就冤枉了,北冥觞既无强逼,也无利诱,何来霸占之说?”
“但我们梅香坞的姑娘,确确实实只顾着你,忽略了其他的客人啊。”
“这……”“北冥觞露出一个颇为苦恼的表情,“人的自由意志,非是他人可以掌握,更何况是美人的心思,更是应该尊重。”
“人客官果然是好口才啊。”恋红梅似笑非笑。
“老板娘赞谬了。”北冥觞自谦道。
话音未落,忽听得三声花炮响,天上顿时爆出闪闪熠星,五彩斑斓。
四个青衣侍童应声将轩厅两边的湘妃帘儿卷起,四隅的铜狻猊一齐吐出浓烈的香烟。
一声檀板,两边响起丝竹,一时弦管交响,十分悦耳,浓雾重锁中,现出一条黄裳倩影来。
“嗯?”北冥觞定睛。
薄纱轻舞如烟细笼看不真切,依稀隐现脸如堆花,体似琢玉,十分窈窕。
待细觑时,乃又微蹙春山,寒凝秋水,云恨雨愁,似有满腔心事,一如歌声婉叙。
“飘飘锦色罗衣,琵琶半遮头脸
轻轻玩弄铜丝,歌声犹带唏微
沧沧湖中对影,孤舟来往相随
渺渺西风饮秋露,朔夜袭日时。
纱帘月下刀琴相依,一曲了缠绵
将风鬟雨鬓藏起,掩温柔倩影
把弦卖笑诉心意,挥刃为情义
恨谁又女儿身,埋葬了春天。”
同样意外的还有恋红梅——
“秋露?”
时间前拨,来到后台。
熟悉的景象,熟悉的刀,伴着梳妆的人,镜中映出久违容颜。
万雪夜对镜梳妆,思绪翩回——
【“义母,我希望能陪在你的身边。”
“你是真心如此想的吗?”
“这……”
“现在你不是万朔夜,也不是聆秋露。你是万雪夜,是你自己,是拿刀,或者跳舞,甚至都不是也不要紧。你可以选择过自己的人生,不用再顾虑我,或者你义父的想法。”
“我……”
“等到整顿好一切,梅香坞会重新开张。到时候,你再给我答复吧。无论是回来表演,还是捧场,我都欢迎,但是不准不回来。”】
想到这里,万雪夜不禁粲然一笑。
“这不是你替红梅姐准备的惊喜么?”幻幽冰剑问,“找我来做什么?”
“献舞啊!”聆秋露晃了晃脑袋,满头发饰随之叮铃作响。
“啊?!!”幻幽冰剑讶异。
“你欠我一份人情,忘了吗?”聆秋露说。
“你确定要用在此处?”幻幽冰剑道。
“或者你愿意退出还珠楼吗?”万雪夜不答反问。
“不可能。”幻幽冰剑回绝得斩钉截铁。
“那就早些还清罢。”深知人情难还的聆秋露索性大事化小。
地门一战让万雪夜认清了杀手与仁刀总有冲突一天,因此她并不希望以此裹挟幻幽冰剑。
“……好。”幻幽冰剑显然也听懂了她的意思。
看回当下,轩厅的水晶珠帘挂起,内厅地上早铺起一片猩红毡毯。
理一理鬓发簪钗的幻幽冰剑轻挪莲步,摇闪细腰,翩翩起舞,此时只一把琵琶伴声,婉转清润,会合节拍。
心随耳闻的北冥觞不觉击节叹赞,远远见笑颜溶漾,如三春桃李,舞态自若,如风中柔条。
渐渐额丝汗润,蝉鬓微湿,凝脂里透出红霞来。
歌声轻灵,舞姿曼妙。
一时间,众人好像连呼吸都已忘记,只能专注于眼前的每一个动作,倾听入耳的每一个音符。
“……独舟来往相随,渺渺西风饮秋露,朔夜袭日时。”
一曲已尽,大厅之内既无喝彩,也无掌声,唯有出神沉默的笼罩。
忽而繁管急弦齐作,舞曲变得气象磅礴,雄阔壮烈。
幻幽冰剑如狂风急雨一般旋转跳腾,似一团霓霞闪灼明灭,一簇仙葩摇曳舒发。
蓦听得一声中天鹤唳,音乐戛然而止,幻幽冰剑笑吟吟向众人叩谢,退出轩厅,转去后厢卸装。
北冥觞乃恍惚醒来,随众人鼓掌喝采。
见恋红梅起身拱手道:“幸众位再宽坐片时,以毕余兴。”神色十分喜悦。
这时筵宴又近尾声,人人都有了三分醉意,免不得两两三三低声闲聊起来。有的立窗槛下赏月,有的去轩厅外醒酒。
今宵未散人已得闲,总有几位花枝招展的姑娘难忘公子风流,忍不住寻来——
“公子……”玉珠、牡丹怯生生道。
粉白膏朱,浓妆艳抹的她们满头珠翠在灯彩下显得十分夺目。
不过在此刻的北冥觞眼中却显索然无味。
“有劳各位姑娘抬爱了,嗯……”曲偷心、舞摄魂,动了猎艳念头的北冥觞虚以委蛇旨在旁敲侧击,“如此天籁也是少闻,倒不知是由哪位姑娘所奏?”
疑问未解,倏闻一声清嗤——
“见异思迁、得陇望蜀,薄情。”十字判言底定佳人第一印象。
循声看去,涌动的人流模糊视野,北冥觞只望见一个嫩得像可以揉出水来,而秀气明艳得羡煞尘世的粉色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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