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杨家军营里回来,赵元休和刘娥又一头扎进千字文里。经过五天的背诵,他俩把千字文大概背下来,书中有几处他俩理解的不一样,想不到竟吵了起来。
第一处是“墨悲丝染,诗赞羔羊”,这里的墨应该指墨子,墨子为白发染色不褪而悲伤,诗经里因此有羔羊篇传扬。这个大概意思两人理解是一致的,但是他俩不知道羔羊篇说的什么。
于是赵元休找到《诗经》,翻到《羔羊》篇,朗诵道:“羔羊之皮,素丝五紽。退食自公,委蛇委蛇。羔羊之革,素丝五緎。委蛇委蛇,自公退食。羔羊之缝,素丝五总。委蛇委蛇,退食自公。”
起初两人还是一阵懵圈,接着仔细琢磨这篇《羔羊》的意思,应该是说士大夫身穿一件羔皮袍,素丝合缝做工巧,逍遥踱步慢悠悠,公餐饱腹已退朝。三句话基本上是这个意思。但是结合上一句“墨悲丝染”,是一种悲戚之态,下一句怎么描写士大夫饱食终日乐逍遥的模样。
赵元休认为这是一种对比,墨子悲戚,士大夫逍遥,这是比喻有些官员不思皇恩终日尸餐素位之举。但刘娥认为“诗赞羔羊”一个“赞”是就是赞美之意,这是说士大夫办完公后就餐时的美妙心情。
两人争执不下,说不得还得请动毕士安来解惑。
正巧,毕士安不请自来,见他俩争执,问明原由后,就说:“你俩过于执着于句义,此后一句可算无感情色彩,只是用于上下文辞章之美罢了。”
赵元休知道这说的就是平仄、对仗、押韵之类的辞章美,和刘娥稍作解释后,刘娥也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平仄韵脚属于声韵学,并非从《诗经》开始,那时人们创作大多随心所欲,只需要吟唱最终落到韵上,对诗句内的字词使用没有要求,通顺表意即可。
直到三国曹植开创了文字修饰的先河,文辞优美雕琢,在诗歌创作上气骨高举,词彩华茂,情深雅正,卓尔不群。曹植在文辞修饰上占尽天下灵气,在声韵学方面也是鼻祖。东汉时期佛教流入中原,用的是印度的梵文和曲调。
曹植潜心研究佛典,为了便于吟唱,他用自己的文采翻译佛经,以配合印度原来的音调。在这过程中,他发现了汉字发音的一些规律,创造了“梵呗”,于是对汉字的声调发音开始了基础性研究,是中国声韵学的开端。
曹植之后,文人们开始重视文字的华美以及朗诵吟哦时的腔调,诗的创作开始走向工巧之路。声韵学出现了许多学者,如周頤《四声切韵》,沈约《四声谱》,王斌《四声论》,张谅《四声韵林》,刘善经《四声指归》,这些研究者各有侧重,但是将汉字读音划分为四声可以说是共同的认知。
南北朝时期著名诗人庾信、鲍照、谢灵运、谢朓都是声韵四声作诗的支持者。南朝的宫廷注重享乐,对这种美化诗歌音乐性的方法也是支持的,上行下效,以四声韵入诗便成为主流。
诗歌发展到唐朝,通过初唐文人对六朝齐梁体的抨击,诗风归正积极昂扬,题材丰富多样,宫廷诗人在四声韵、对仗、黏连这些规则上创造了格律体规范。近体诗(格律诗)成型。
当时的宰相许敬宗发现四声韵相对于格律诗来说还是复杂,于是在武则天钦定下主持编制了一部声韵书。这本书直接把四声韵针对格律诗简化为平仄,把四声中的“平”和“上去入”声分为平仄两部分。
格律诗中被评为第一的当属“诗圣”杜甫的《登高》: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做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这首《登高》不仅对仗工整,在押韵、平仄上也标准,读起来郎朗上口,抑扬顿挫,抒写了杜甫长年漂泊的痛苦,孤独无依,老病孤愁之感。诗格调却雄壮高爽,慷慨激越,高浑一气,古今独步。
毕士安说道:“此千字文还不完全符合对仗平仄押韵之规则,但是读起来韵味尚在,所以后一句诗赞羔羊无需多做解释,可以看成是一种有些欠缺的对仗词句。”
赵元休和刘娥受教,忙向毕士安施了一礼,说道:“先生才学当真渊博也!”
赵元休忙问道:“那宋朝科举考诗文要求押韵吗?”
毕士安答道:“是需要的,近体诗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了一种规律,押韵平仄是必须的。”
赵元休自忖道:“那我还需下番苦功夫啊,这着实有些难。”
忽然,赵元休对科举又感兴趣起来,他问道:“先生,秀才都考些什么内容?之后的举人、贡士、进士呢?”
“无外乎四书文、试贴诗、五经文、诗、赋、策、论,圣谕广训等。”
“考秀才分三场,分别是县试、府试、院试。县试、府试考过以后可以叫做童生,院试考过后才可以叫生员,或者秀才。”
“有了秀才功名后,便有免除差瑶,见知县不跪,不能随便用刑等特权。并且秀才分三等,成绩最好的称廪生,由公家按月发给粮食;其次称增生,不供给粮食,再其次是附生,待遇更差。”
赵元休两眼放光说道:“先生认为我能得中秀才否?”
毕士安宽慰道:“殿下无需参加科考,殿下懂得识人用人便可。”
赵元休丧了一口气道:“先生是认为我的才学还不如一个秀才了?”
毕士安忙摇头道:“非也,秀才之才学属于基础性的学识,若是殿下有意,可以熟读四书后,便尝试做八股文,八股文主要考较四书五经的理解,顺便文辞华美便足够矣。”
赵元休胆气一生,忙道:“好,先生为监考,一个月后由先生出题,我来应考,写篇八股文由先生评定之。”
毕士安见赵元休心意已定,当下不好说什么,但心里想到这位王爷肯放下身段和普通士子们一教高下,看来并非是个贪图享乐之辈,之前我倒是小瞧了。
虽然说考秀才需写四书一篇,五经一篇,诗、赋、策、论,但是由于赵元休基础薄弱,他如今说写篇四书也实属难得了。
赵元休道:“今日是初八,下月初八先生来我府上,这段时间我潜心研究四书,到时先生再来,我定不负先生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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