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着说:“老祖说玉佥能者居之,我觉得七哥弗如我远甚,是以来取玉佥。”
他弗如她远矣?这坐井观天之辈竟然敢如此辱他!李九龄气得唇舌发抖,但他常年清修,又出身清贵,从未有人如此反驳贬斥过他,一时间竟失了言语,哑口无言,反而显得他的气势越发低沉。
等他反应过来,李寻的身影已经远去,只留下淡淡一语:“请七哥明日辰时于云台一叙,再定玉佥之主。”
明天要她好看!李九龄暗中定念。
波澜随着李寻的离开扩散开去。
“九娘子和七郎君约战云台了!”
“不会吧,炼气圆满的七郎君和开脉境的九娘子?”
“九娘子输定了,老祖也护不了她了。”
李寻片叶不沾身,拂云天真烂漫不知忧愁,拂衣却忧心如焚。
“娘子,七郎君已经炼气圆满。”她暗示道。
“炼气而已,不足挂齿。”她说道。
婢女一愣,可是娘子,你连炼气都不是。
“拂衣姐姐,我们不要长他人志气,要相信娘子的威风。”拂云说道。
拂衣一愣,开脉对炼气,是我格局太小了吗?
李寻前往南山去拜见父母,她父亲入羽化境已经数百年,资历不是李九龄之父李柏深那样初入此境的后进之士可以比的。
她到南山的时候,山上的茶花开得正好,她母亲正在一棵花树下逗弄一个女童,是她的妹妹,听人说天资高绝,体内天生有一条仙脉,李寻看着空气中的灵息自觉涌入女童体内,情绪不免略有低沉。
但更刺动她的是她们母女二人的嬉笑,人事宁静,正好一阵风吹得洁白硕大的茶花疾落如雨,李寻一时愣住了,只觉得自己是一个客人。
她自幼被老祖带走教养,外人多有羡慕,但她一直居住在老祖清修的长生渡,人伦淡薄,从来没有过这样母女共享天伦的时刻。
她正准备转身离去,母亲已经看见了她。
“阿寻,”她唤道,牵着小妹走向她,“难得你过来,这是你妹妹仙卿。”
她又偏向女童,面目柔和如水,介绍道:“仙卿,这是姐姐。”
女童还很稚嫩,但行止已经很有名门风仪,可见教养得极好,冲她行礼道:“见过姐姐。”
李寻还礼,拿出一支羊脂白玉小簪子,插在女童发间,温声道:“这是老祖赐下的昭雪剑,给你玩罢。”
母亲嗔怪道:“她这么小,哪里就能用这样的宝物了?你父亲说我溺爱她,你也不遑多让了!”
又说:“仙卿,还不谢过姐姐。”
女童正拿下簪子在手中把玩,听了母亲先前的话,还以为要让她把礼物还回去,心中正有不舍,现在一听让她道谢,便急忙道:“多谢姐姐赠礼,卿娘很喜欢。”
听见她来,父亲也出关来见她。父女八年未见,虽说并不至于生疏,但千头万绪也不知从何说起,两人一时都沉默着。
还是李政君先开口道:“明天和七郎对战,你对他可有了解?”
李寻道:“刚刚回族,还没来得及探查,还请父亲指教。”
“七郎擅剑,修的是道祖正传的《元生十二化经》,取一生二,二生三,延伸出生生不息的大道真意,据说已经可以并御九剑,很是厉害,你千万不要轻视。”李政君正色道,显然已经听说了她对李九龄说的那些话。
“倒也不曾小看他,虽然他言语间太过轻慢无礼,不是君子之风,但我出言讥讽他,不为报复,只是计在攻心。”李寻解释道。
“我女聪慧,岂是那小辈能比的。”李政君显然很满意她没有气令智昏。
父亲让她不要轻视,但他自己言语间却多有轻视。李寻不禁莞尔。
李政君也想到这一点,面色有些不自然,他问道:“那你可有应对之法?”
李寻道:“李九龄虽然狂妄,但有一句话确实没说错,他炼气圆满,而我只是开脉,修为的悬殊不是可以轻易逾越的,女儿所倚仗的,不外乎阵之一道。”
“《九阵书》你修炼到哪一页了?”李政君问道。
道祖于洪荒之中感悟天道,留下的道书经文不知凡几,大多已经散佚失传,不知流落到何处。李族的传承最为齐全,但也不过一藏二书三经四宝五道术,《九阵书》便是二书之一,专研阵道,乃天下万阵之宗。
李寻不能炼气修行,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她在阵之一道有卓绝天赋。
“老祖所赐的九阵书残篇六页我时常领会,颇有所得,如今已经已练至第三页了。”李寻说道。
《九阵书》共传九页,李氏所藏,如今只有六页残篇。
“此话当真?你已修练至第三页?”不怪李政君惊讶,《九阵书》虽是残篇,但每一页都蕴含深刻的天地至理,可以牵一发而引动天地之力,修炼到后面,甚至可以引动星辰。
李政君以为她至多修炼完第一页,没想到她却以开脉之境功行深进,修炼到第三页,这委实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先前李寻绘符求雨便是符阵之道,而这在《九阵书》中仅仅只是第一页的雕虫小技而已。
李政君不禁存了考校的心思,他略一沉吟,然后问道:“可有修炼过雷阵?”
雷阵便是第三页上的阵法,因为已经涉及天地之力,是以很是难练,尤其里面所阐述的天地运行之理。李寻也知道父亲想要考量她,于是说道:“略知一二。”
“你且摆一阵来我看看。”李政君道。
“便在此处?”李寻问道。
“便在此处。”李政君说完,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随着他话音刚落,李寻拿出仙青玉盘,左手持盘,右手在玉盘上拨弄如同弹琴,顿时南山风起,灵息涌动,碧天里乌云顿沉,一道道洁白闪电挂落如飞瀑,轰鸣劈落下来。
煌煌天威,惊心动魄!
圣境中很多人被这雷声惊起,抬头望向南山,一道道探查的神识照来,李政君赶忙大袖一挥,驱走雷电,遮蔽住李寻,朗声说道:“小辈试炼雷法,惊扰诸位,还请海涵。”
众人虽然好奇施法者是谁,但看李政君有所庇护,显然不愿泄露,也就都退去了,一切很快复归静谧安宁。
看着面前纵雷的女儿,李政君一时呐呐无言,最后叹道:“我有如此佳儿,却被天道所缚,止于开脉之境!悲哉痛哉!”
圣境殷山,李九龄心中隐隐不安,自从他看见了南山方才的天雷,心中就一直有种莫名的惊骇。他从八卦图上起身出殿,就看见父亲身边的道童慧剑前来传讯。
“老爷听闻郎君要和九娘子约战云台,特命我送来破阵尺来给郎君助阵。”慧剑童子说完,拿出一柄白玉尺递呈给李九龄。
此尺玉质清透洁白,镌刻有花鸟鱼虫的金纹,以及一些莫名的符号,入手温凉,乃是破阵的至宝!李九龄拿入手中便知他此时最多只能动用此宝的两分威力。
“父亲可有什么嘱咐?”李九龄问道。
“老爷说,九娘子虽然只是开脉境,但精于阵道,让郎君千万莫要大意。”慧剑童子顿了一顿,接着低声道,“另外,老爷还说,九娘子衔玉而生,此玉恐有什么莫测因果,让郎君略为试探。”
李九龄沉声答是,并朝父亲的洞府方向拜了一拜。拿到破阵尺之后,他心中的不安感稍微淡去。他盘坐下来,吐纳呼吸,灵息如白龙从他鼻尖喷吐震动。
只待明日,他必报还李寻的侮辱,让她知晓仙凡不可逾越,仙人不可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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