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了,是时候吃午饭了。
纸箱厂的车间里,开机器的师傅关掉了运行中的印刷机,工人们则纷纷放下手里的活,一个个挤到车间门口打卡下班。
他们出了车间后,往右走个两百米,再左转,就到了纸箱厂的食堂。
夏天的太阳很大,从车间到食堂一路上又没有什么遮盖物,简直是要把人烤熟了,所以人们都恨不得走快一点。
而且先到食堂的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自己可以选一个离风扇近点的地方坐下吃饭。
一个中年大叔来得比较早,他打完饭后,物色到了一个喜欢的位置,结果走过去要坐下的时候,一个黄毛小伙从他后面挤过来,然后一屁股抢先坐下了。
大叔见状,质问黄毛小伙:“你怎么这样?”
黄毛小伙则是满脸不在乎的样子,坐在那里,也不看大叔一眼,抖着身子回应到:“怎么了?先到先得,不服的话你可以到办公室那里投诉我啊。”
中年大叔听了他的话,直摇头,一边说着:“现在的年轻人,素质真的是太差了,以后社会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黄毛小伙拌嘴说道:“行行行,我们素质差,你们那一辈素质高。可是又怎么样呢?说那么多,你不也是和我在同一个破厂上班?”
听完,中年大叔眉头一紧,说:“我…我和你无话可说,不想和你讨论这些。”
黄毛小伙看着中年大叔,样子十分得意,继续说到:“那最好,我最讨厌听没出息的中年人说话了。还有,你去别的地方吃饭吧,我旁边的座位已经有人要了。我女朋友在前面打饭,我在这里先占个位置。”
中年大叔一副臭脸,语气很不好地说:“谁稀罕!”
然后就走开了,去到一个离黄毛小伙远远的地方坐下。
不一会儿,一个黄毛小妹拿着两份午饭走过来了,小伙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边摆手示意,一边说:“宝贝,在这边。”
坐下之后黄毛小妹就脱下了工作服,里面穿着十分清凉,递给小伙子一份午饭后,就开始抱怨起今天工作的种种不容易,和某个同事又闹别扭了,莫名其妙地被上司给骂了之类的。
小伙子则是在一边哄着:“好可怜啊,不如今晚我带你去喝点小酒,放松一下?”
……
这时,食堂走进来了一个看起来比较斯文的年轻人。
他的样子愁眉苦脸的,打了饭后,就随便找了个角落就坐下了,一个人默默地吃着。
吃饭的时候,不时还会停下来,小声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年轻人叫阿山,是厂里修机师傅的助手。
阿山在考驾照很久了,但是最近他又在第二关的时候挂科了。从开始到现在他在第二关已经挂了三次了,所以他现在心情不是很好。
这时一个人坐在了他的对面,放下午饭,说:“在叹什么气呢?”
阿山抬起头,原来这个人是来送纸板的张司机。
阿山所在的纸箱厂并没有生产纸板的生产线,所以做纸箱就需要在供应商那里购买。
张司机就是纸板供应商那边的司机,专门负责运送阿山所在的纸箱厂的纸板。一天大概要送三车,在纸箱厂里跑得多了,就和纸箱厂里的一些人混熟了,阿山就是其中的一个。
阿山对司机在食堂的出现很好奇,于是问:“司机,你怎么也在这里吃饭?”
司机回答:“我刚送来一车纸板,不过你们的搬运工都赶着去吃饭,说吃完再卸货。刚好我也没吃饭,就厚着脸皮来这里蹭一顿咯。”
阿山听完,说:“那你这波不亏啊。”
司机笑了一下,说:“是啊。”,然后就低头自己吃了起来。
司机一边吃,一边问阿山:“对了,还是说说你吧,刚才怎么在这里唉声叹气的?是不是和女朋友分手了?”
阿山摇摇头,说:“我哪里有女朋友?”
司机追问:“那是为什么?”
阿山告诉了司机实情:“还不是因为驾照的事情。”
司机听完,一脸惊讶地说:“你还没考到驾照啊?你不是从很久之前就开始考了吗?”
阿山:“是啊,不过我一直在同一个科目挂科,搞得我现在都有点绝望了。”
司机问:“在科目几挂科的?是不是科目四?告诉你,给个红包就过去了。”
阿山回答:“不是,还没到科目四呢。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是在科目二挂的,而且在这个地方我已经连续挂了三次了。”
司机听完说:“你这确实有点让人绝望。”
说完司机就不说话了,就是低头默默地吃着饭。
而阿山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问了一下司机:“对了,司机,你开车多少年了?”
司机回答阿山,但是没有停下吃饭:“十几快二十年了吧。我从二十出头开车送货开到现在,一直没有停过。”
阿山又问:“那你开车这么久了,有什么经验或者心得吗?如果有的话,可以跟我说一下吗?也许这对我考驾照有所帮助也不一定。”
司机一边吃一边回答:“说实话吧,没有。”
阿山疑惑:“没有,怎么可能呢?你不是开了十几二十年的车了吗?”
司机摇摇头说:“你不懂,开车这种活很玄乎的,有时候靠的就是一种感觉。比如我每次送纸板到你们厂里来,进了大门,然后要把车停在你们仓库旁边,这个时候为了留下空间卸货,我需要尽量地把我的车头贴近你们仓库的墙头。而你们的墙边上有着一圈低矮的花圃,我停车的时候是看不见的,这个时候,我就需要靠我的感觉,在恰当的时候踩下油门,既要做到尽可能离花圃近点,又不能碰到它。”
阿山怀疑:“这么玄乎的吗?还得靠感觉的?”
司机回复:“真的。而且,我开的是大货车,你考的却是轿车驾照,我就算跟你说了一些经验或者心得,也帮不了你什么。”
阿山表示认同:“确实啊,轿车和货车之间是有一点差别。”
司机来劲了,停下吃饭,摆摆手,说:“不,它们之间不是一点差别那么简单,这两种车之间的差距可以用十万八千里来形容。先是驾照,大货车的比较难考,而且按照规定,我还得定期去做体检。然后就是货车的盲区比轿车多,轿车是百分之九十的视野,加上百分之十的感觉,而货车是百分之五十的视野,加上百分之五十的感觉。除此之外,不同的地方多着呢,连保险都差的特别多。”
阿山问司机:“保险差多少?”
司机跟阿山说了一个很大的数目。
阿山惊呼:“没搞错吧,差这么多?”
司机点点头:“真的是这样的,年头的时候我刚交过,就是这个数目。虽然不同的保险公司,这个数字会有一点差别,但是不大,都是这个水平。”
阿山问司机:“为什么大货车的保险这么贵?”
司机解释:“其实吧,保险公司他这么算也有它的道理,因为我们开货车的比较危险,而且我们交的费用高了,出事了得到的赔偿也会比较高。”
阿山好奇:“有多高?”
司机回答:“这么说吧,我这辆货车出事了,我只要人没死,我就能靠着保险赔偿金买一辆新的。”
阿山焕然大悟:“怪不得保险那么贵。”
司机又说:“不过呢,我还是不希望我出事比较好,虽然保险赔偿金是挺多的,但是很多破事也会随着而来,搞得人生活乱糟糟的,得不偿失。”
阿山附和:“所以你开车的时候就特别小心,对不对?”
司机:“嗯,而且我还定期保养我的货车,尤其是刹车,车灯什么的。”
阿山又说到:“是啊,车灯主要是怕对面撞自己,刹车是怕自己撞别人。比如在路上开着,突然一个不要命的横穿马路,这个时候,刹车就显得尤为关键了。”
阿山以为自己顺着司机的意思说话,司机会很高兴,结果司机这个时候一脸严肃。
司机对阿山说:“其实吧,说真的,如果我开货车的时候碰到这种不怕死的,我不会刹车,我会直接碾过去。”
阿山听完,背后一凉,心想:难道司机就这么讨厌横穿马路的吗?
然后他说:“我的天……司机,你这么恨横穿马路的吗?竟然想直接碾过去,但你刚才不是说你很怕事故后的破事吗?”
司机叹了一口气,说:“阿山啊,都说了你不懂。开货车和开轿车是两码事,轿车轻,很容易就能刹住了,但是货车不一样,你看我的车,空车都多重了,如果是送货,加上车后面的货物,这重量在公路上行驶,没个十几米根本刹不下来。而且还不能急刹,如果为了避开横穿马路的,我们急刹车加转弯,那大概率就是翻车;如果只是急刹车不转弯也不行,惯性太大,也许车头就甩出去了,这种情况,新闻里经常出现;如果后面货物重的话,还可能会从后面塌下来,直接把驾驶室压扁;要是送的货物是管材,比如金属的水管之类的,那就更恐怖了,一刹车,惯性就会让它们从后面直接穿过驾驶室,给司机来一个透心凉。”
阿山听完司机的解释后,目瞪口呆。
司机说到:“你刚才不是说,要我分享一点心得或者经验吗?现在我就跟你说了,开货车如果碰到了不怕死的,不管是人还是车,不要刹车,直接撞上去来的比较安全。毕竟我们没必要为了一个不要命的,在路上乱来的人,拿自己生命冒险。怎么做活下去几率比较大,就怎么做。”
阿山听完,点点头:“明白了,受益匪浅。”
司机又补充说:“哦,对了,就是撞车的时候,最好记得把双脚收起来,放在驾驶座上。”
阿山疑惑:“这又是为什么?”
司机:“这个是别人告诉我的。”
阿山好奇:“说来听听。”
司机这会儿刚好吃完了,点起了一根香烟,吸了一口,慢慢吐出烟雾,然后说:“你想听吗?这个可说来话长啊。”
说着,司机开始进入了他的回忆。
“其实,这件事情,还得从我第一份工作开始说起。
我那时在一个货运公司上班,帮人跑跨省的长途车,主要是送一些面粉和玉米粉之类的东西。
我和一个叫做大脚的搭档,两人合开一辆货车,有时候我开晚上,他开早上,有时候他开晚上,我开早上,就是为了能够二十四小时不停的上路,多接一些单,多赚一点钱。
有一次,轮到我开夜车,跑的是一车面粉,目的地是隔壁省。
我们计划是来回十天,去的时候五天,回来的时候接一单顺风车回来。
刚开始还很顺利,前三天我们跑得比预期的还要远,心想着这次能够提前回到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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