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沈伯阳用过晚膳来到祠堂,这些日子,他日日都要到祖宗牌位前敬香,拜谢先祖庇佑,顺利诞下男丁。却不想云若正跪在堂前。
“云若,你身子还未大好,不必拘泥于礼节,眼下养好身体最重要。”他对垂手候在一边的贴身婢女道,“快扶夫人回屋躺下。”
云若却未动,在排位下恭敬地跪拜。
“国公爷,妾身要感谢佛祖以及列祖列宗在天护佑。”
“是啊,这么多年,终于盼来儿子,我心里总算踏实了。云若,这要归功于你啊,你是我们沈家的大功臣。”沈伯阳为她披上薄衫,“秋夜寒凉,还是回屋歇着吧。”
“国公爷,妾身心中忐忑,不知这孩子来到我们沈家是福还是祸?”
沈伯阳不解:“此话怎讲?”
云若对林氏使了个眼色,婢女福身退下。堂内,只留得夫妻二人,高高端放的祖宗牌位肃穆庄严。
“国公爷,妾身这一胎至关重要,不只臣妾知道,整个青州军知道,就连皇上也知道。”
沈伯阳面色微变:“圣上的心思,我们做臣子的无需揣摩。”
“老爷您生性中正淳善,可妾身不得不为沈家忧心。”夫人强打起精神,“老爷您镇守西南那么多年,在此地的威望无人能及。可是,功高盖主永远是为臣者的大忌。”
“云若!”沈伯阳明知她所言不假,但还是冷下脸来,“我只求无愧于家国,不违逆心中的道义,其他的事都交由陛下定夺,我沈伯阳不会多说一个字。”
“老爷的胸襟非常人能比,您十六岁披挂上阵,一身战功都是用命换来的,妾身实在不忍心看到您的一片赤忱被曲解。”
云若气息短促,几句话就累得提不上劲。沈伯阳扶她在蒲团上坐下。
“我明白你的焦虑,早先还想过让二丫头投身军营,可是朝廷却拿祖宗礼法施压,说什么大周安危不能交由女子,此事也只好作罢。如今不同了,我们有了儿子,我这把老骨头感觉还能再活二三十年。”
云若抿了抿嘴:“这只是保住青州军的第一步,只要国公爷的军威在一日,皇上就一日寝食难安,古往今来,多少君王只能与臣子共患难,不能同富贵,等到君臣离心,即便您交出所有,也还是会性命难保。”
沈伯阳刚想呵斥,但见云若满脸关切,他无奈地叹气:“云若,我何尝不知这其中道理?但我自为国效力起,早已把身死置之度外,我无愧于大周。”
“您已年过半百,这几十年的荣光还不够吗?是该慢慢放下了。”
沈伯阳抬头目视着高高的先祖排位。
“不是我贪恋权势,贸然换帅必定牵一发动全身,不说能否让西南边陲的老将们信服,就说这西南的地势,陡峭险峻,没有多年驻扎在此的经验,根本无法领兵。
放眼整个大周,谁又有这胆魄和实力接过青州军的大旗?否则,陛下怎会忌惮于我又对我无计可施呢?我戎马半生,西南的安定是我一手巩固起来的,我不能撒手不管。”
沈伯阳帮夫人理了理衣袍,又收紧抹额:“云若,如今我们有了儿子,我会培养他成为最优秀的继承人。”
这一句话就把云若的眼泪逼了出来,她翻身跪起,面朝着高悬的列祖列宗,泪如雨下。
“你这是干什么,不必如此……”
云若不知哪来的力气,甩开沈伯阳的手。
“国公爷,云若是罪人,云若没有为沈家生下男丁。”
沈伯阳难以置信地盯着她,好半晌才颤抖着声音问:“你……你在说什么?!”
云若头也不敢抬:“老爷,那个男孩儿是妾身抱来的,我们的女儿……我们苦命的女儿……”
云若再也说不下去,近乎匍匐在地。沈伯阳后退两步,险些栽倒在地上。
“你……你……”他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的女子,“你怎能做如此胆大妄为之事,你可知此事早已上报皇帝,这是……这是欺君之罪!”
云若猛地抬起哭花的脸,昔日娇美的脸庞已爬上细纹,她不再年轻,但岁月馈赠了她坚韧与魄力。
“国公爷,妾身是怕沈家再也不会有男丁,那便不只是承继香火的问题,皇上必会找时机夺了您的兵权,到时候您没有青州军做后盾,便如拔去獠牙的猛虎,只能任人宰割。”
“可你也不能找个不相干的孩子继承青州军!”
https://jiwufengbao.com/book/30003/685198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