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不懂兽称,刚才听月儿唤什么咕咕呶呶咪咪,他们情急也学着去唤那些小东西,但对着鸡叫咪咪咪、对着猫叫呶呶呶,对着兔叫咕咕咕,最后兽物没抓到几只,人却越走越远,心想让少奶奶钻空子跑掉了可不是耍子,于是不找小兽了,又去找少奶奶,但马路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完全不见少奶奶的影子,他们连忙回去开了车,往远处追,直到快到静安寺路才看见少奶奶的身影,她收获不小,拉着猫、扥着狗、扯着鸡、拽着兔,竟差不多找齐了,不过显然还有遗漏,正在一边走一边四下呼唤。
原来,小兽们脱离火境便逐渐心神稳定,顺着主人呼唤的声音慢慢归拢,只是有的跑的远,月儿只好一直寻觅一直呼唤,断断续续,不觉竟追到了自己娘家附近。
便衣探子总算放心,开车上前欲和少奶奶商议如何把小兽们再运回小公馆,但说话时才发现少奶奶已经累得气若游丝摇摇欲倒。她这半晌折腾了足有三个多钟头,高烧越来越重,委实已经撑持不住了。这么多兽物光靠这辆黑车是放不下的,若步行返回那恐怕要折腾到后半夜,于是她说今晚暂时把它们拴在娘家院子的天井里,明天再设法送回吧。
便衣也人困马乏,好在总算少奶奶到家了,他们帮少奶奶将狗猫鸡兔赶到林家门首,看少奶奶进了院子,便开车打算去吃点饭,往常他们是轮流离岗去吃饭的,今天因为前面这一气折腾,加之少奶奶病成那样,便对少奶奶放松了警惕,他俩从中午饿到现在将近零点,再不吃饭,连柴爿馄饨的黄鱼车也快要收摊了,于是打算速战速决,吃罢饭尽快再回来。
谁也料不到这么短的功夫能出事,倒不是月儿起意逃跑,她此时昏昏沉沉,再不上床几乎要栽倒在地,便是给她一艘轮船她也没力气爬上去,更别说起心犯念地逃跑,怪只怪猫儿不省心。
月儿进了自家院子后,精力已经完全扛不住,她想唤人来帮忙,结果发现家里竟空无一人。原来,十点钟的时候玉灯儿忽然发现她不见了,先是派丫头老妈子以及听差出去找,迟迟不见音讯,眼见的时辰已过零点,林老爷和夫人也坐不住了,相互搀扶着出去寻找。
月儿唤人无人应,只好自己去天井拴缚那些狗猫鸡兔,还不待弯下腰,忽然一只胖大白猫暴起,滋溜一声便朝门外跑了,月儿一激,连忙去追,好在绳索很长,在弄堂追不上三五米,便踩住了绳头,借着路灯光一看,竟然是四爷那只名字叫‘猫’的猫。原来,小公馆起火时,猫本在沙发底下睡觉,忽然窜进一只母猫与它擦擦挤挤,它登时困意全无,它认识这只母猫,平日经常去后面花园隔着笼子勾搭不能得逞,今日从天而降,岂能不叫它心花怒放,于是你追我赶就被便衣探子误认为是一伙被用绳索拴缚了,刚才便衣把俘获的小东西悉数交给月儿时,月儿头晕脑胀并没有注意,此时见着有猫挑头捣乱,才发现是它。
它挣着还要逃,因为它看出今天要睡天井,冷冰冰怎比得了热沙发和羊绒地毯,它不依。
月儿扥着长绳拼命扥住它,但她高烧一晚,此时已是完全不济,加之一手拉着二十多根狗猫鸡兔,一手又扥着如此胖大一团,竟当真力道连猫儿都不如了。
“猫!猫!侬要做什么,不许这样子!”她着急呵斥,但音细如蚊。
本来就心力交瘁,忽然弄口倚天拔地地出现两团黑影,月儿心头一吓,细看不是那俩便衣,此时弄里街坊多数已经如梦,她陡地产生恐惧,下意识便要跑回自家院子,不料刚转身便看到又一团高大的黑影,且此黑影速度极快,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上来,月儿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高烧蹿到了囟顶门,身子一软,忽悠悠地倒下了。
在意识即将消失之前,她感觉到自己落入一个宽广的怀抱,虽然已经烧糊了,但她竟莫名地记起了这个怀抱,竟然是他……
https://jiwufengbao.com/book/30024/7481446_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