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多时,这念汲心底里暗暗叫苦,只见得那入眼所见尽是些野草藤蔓,皆只没过腿弯,除此竟不见半点田地,似这般怎生寻得人家。却只得咬牙赶路,谁曾想这一走竟是两天一夜,这肚内饥馑倒是事小,只熬的那眼珠儿恍如血染,脸皮儿正如石雕,浑不带半点儿人气儿。却得亏此间居民见惯了此等形状,终归得以安身。
将息了一夜,次日打听时方知这荒原本无甚名堂,虽有百里之际,但却只得八九里宽阔,绕着些尔便也过去了,为的是念汲不知路途,因此上遭了暗罪。至于此间,则是此去殷洛有数的大城,名为济和。取四海融通,和济群生之意。因此上虽临了荒原,却是个天下流转之所,东南贸易之宗。有诗为证:东南开门户,天下都鼎盛;海蟾卧璧,漫卷卷八方云气:深目鹰鼻,熙攘攘五方来客;海客漫谈天下盛,自是此中窥一斑。
听的此处,念汲不由兴起,想不出何等样城池,担得起东南门户!遂乘兴游城。只见得那:海行三十六,尽是万里扬帆客。每日里牵针引线,多少奇物此中过。整日价坐低还高,何曾分的市坊?且休道市侩,岂不见三岁可知千里数,五岁能书镇海文!真真是钟灵慧秀之所,富贵饕足之乡!
正行着,却只觉腰间一动,反手一抓,却是一脏呼呼小手,见是个乞丐,不由没好气道:“这城里如此繁华,哪里讨不到吃食,却来做这般营生,这真是。”“你如此年纪,却缘何会这般勾当?”只听得他努力模仿大人道:“回大人的话,并不曾会得。只是阿爷染病,情急无奈才出此下着。”说着那眼中泪珠儿却已然盈满。看到如此情形,心里自已信了六分,便道:“我倒也懂些医术,何不带我去瞧瞧”。于是径随了这小乞丐,一路往西南角上走着。一路上却也知道非是这小娃娃不愿讨个正经营生,是想谁家愿意收个五六岁的杂役?便是收了,一天也不过值当一顿饭罢了。起先尚有阿爷照着,每天尚能糊个肚饱,现在阿爷倒了,上一回吃到剩菜,还是昨早的事了。听的念汲是暗暗叹息。
行了约莫盏茶功夫,只听这娃娃说到了。一打量,却原是城外荒山一破庙,看样子甚少香客,墙垣已有倾颓之像。入的庙门,在左转一茅草做顶的厢房,便是他阿爷此刻所居。进门问诊,又看看面色,把把脉搏,却原来他阿爷三日前正拉车时,不合的正赶上了一场雨,冷热一激,当时便已留下隐患,再加之他当时并不为意,直做到日落时分方回,却恰这柴火已潮,索性便不烧热水,就这般囫囵躺下,又兼他年岁已高,故此命已去了半条。
开了些驱寒调理的方子,又给了他些散碎银子叫去抓药。自去寻瓦罐垒小灶不提。却说那小乞丐抓完药又称了一份米糊,这才急急地跑了回来,把那剩下的银子双手奉上,却足有四厘三钱。“你竟没给自己带些吃食!”“除了给阿爷的米糊,多的尽在此处。”“却也并不十分迂腐!”“救命之恩如天倾盖,岂可再多花恩人的钱!”听的这话,这念汲眼睛里一亮,还不及他回话,只听这小娃娃道:“他日若有凌云时,我孙吉利必报此恩!”“女孩子家家的,这名字多难听?”“请恩公赐名”“那莫如就叫孙可欣吧!”这正是:全了人伦破苦海,立了心性塑了魂。只待一朝风云际,天下从此闻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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